門外杵著李旭,他也在處頭守了一晚。
「她沒事,燒退了。」晁無瑾面無表情的說。
「我喜歡她,很喜歡的那種。」喜歡到心都痛了,從來沒有喜歡一個女人像喜歡她那樣。
「我看得出來。她也喜歡你吧?」
李旭怪叫了聲,「要不是看在跟你相交多年的份上,我早就宰了你!她要是喜歡我,本皇子用得著這麼辛苦嗎?她的眼裡根本沒有我,她一直看著的人是你這混蛋!一直都是!」看見好友眼底的不可置信,李旭再也忍不住情緒爆發,一拳揮了過去。「別告訴我你根本不知道!」
晁無瑾硬生生捱了一拳,誰知道李旭打不過癮,發狠的又撲上來,兩人很快糾纏在一起,拳骨相碰的聲音不絕於耳。
很多事情都亂了,情之一字,動人心肺,卻也令人失控了。
第6章(1)
風寒加上心病,汝鴉大病了一場,她的病拖過夏季,但終究是痊癒了。
人看起來是沒事了,可在她身邊的人都發現她再也沒有真心的笑過,整個人就是撅撅的,恍惚無神,常常發一整天的呆。
另外兩人也沒好到哪裡去,在朝廷隨便跺跺腳都有事的兩個男人,一場架驚動了官捨其他官差,風聲傳到無所不知的皇帝老爺耳裡。
李旭直接被罰了禁閉。
至於晁無瑾,皇帝沉吟許久,只告誡他不可再犯,罰了三個月的俸祿,另外交給他一堆公務。
大小眼很嚴重,偏心偏到隔壁去了。
晁無瑾從宮裡回來對責罰隻字未提,第二天開始,他晚上常常就歇在宮中,就算趕得回去,和汝鴉碰面也只有淡淡的寒暄招呼就又匆匆走開,再後來,因為要早朝又要議政,他索性不回官捨了。
人對自己和他人的關係最為敏感,有點疏離和隔閡都能感覺到,更何況是一顆心都繫在他身上的汝鴉。
他有意疏遠,和她劃清界線,也不過幾日光景兩人之間就隔了千山萬水。
這一天,汝鴉終於攔到了他,她要他不必這樣。
「早知如此,不如不要認識你。」晁無瑾冷漠的說。現下的他有如一團被攪亂的線,只想找回心裡的寧靜,他們分開一段時間,對彼此都好。
汝鴉苦澀的道:「你不想見我,我走便是。」
他們的緣分,終究是到頭了嗎?
如果一直看不到,就不會有期望、不會有失望,也不會有那麼多的心痛,不會再因看見彼此而辛苦了。
她可以不用再小心翼翼,怕看到他的眼睛,怕看到他的為難與決絕,還有那個只要看到他就會癡了的自己。
短暫的交談後,整整一個月,晁無瑾在官捨絕了蹤跡。
大抵人的心能裝的感受也就那些,再多就不行了,汝鴉覺得自己的負荷像是到了盡頭。
一日比一日冷靜下來的她,總算在十月金秋的某一天踏出門,她手裡拎著的仍是平常上書肆時用來裝傭書的藺草袋,打扮也像平素的她。
意外的是,她在大門口碰到了剛從轎子裡走出來的晁無瑾。
看著他如遠山悠靜的眉目,她不禁在心裡輕聲歎息,在她單薄的生命裡,他一直是最美麗、最可望而不可及的風景……是她太貪心了,人怎麼能要求把風景收為己有?
她是個一生中都不會再有姻緣的女子,應該好好的守著自己的心,安靜地過日子就好,不該再奢想其他。
花的翅膀要到死亡,才懂飛翔。
「要出門?」
「是。」汝鴉福了福身,微笑,沒有多餘的話語,她轉身離開。
不再為你沉醉,不再為你彷徨了……
晁無瑾愣在原地,她那摻雜著傷痛寂寥又美麗的微笑,螫痛了他的眼睛。
好半晌後,他才木然的走進小院,經過小廳,往裡走。
東廂房原來住著他,西廂房住著七皇子,汝鴉則住在最小的那間屋子。
她的房間門是開著的,他進了她的小屋。
擺設如常,可是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了,晁無瑾的動作比腦筋還要快,他一手打開衣櫃,是空的;床幾原本經常會放著她沒有讀完的書本茶杯,書不見了,茶杯此刻也洗得乾淨,倒扣在窗欞上。
她寥寥可數的隨身物品都不見了,她很乾脆地走了。不是開玩笑,也不是嘴巴說說而已。
晁無瑾心慌意亂,目皆盡裂。
一種存在已久卻總是潛藏在他心底的寂寞湧上來,然後破碎。
從小他在道觀生活,不知道父母是誰,師父撫養他長大,卻也對他寄予厚望,他十幾歲時被帶進宮,在那吃人的地方如同棄兒般地努力求生存。
在知道皇后娘娘竟是他的親生母親之後,備受打擊的他自動請纓去為皇帝尋風水寶穴,只希望可以遠離皇宮,遠離那個為了享受榮華富貴而拋棄他的母親。
他開始漫長無邊的旅行,一站走過一站,可不管經過多少地方,最後剩下的都還是只有他自己。
他嘗盡了只有一個人的苦。
他善卜、善觀人相、能明天機、懂陰陽術數,但許多人禮遇他是因懼怕他的能力,怕得罪他而招禍,並不是真的喜歡他這個人。
他的身邊看來有許多人簇擁,但是又有幾個是真心的?
只有汝鴉,自從她走進他的生活後,他破例的事好像越來越多,那些層出不窮的煩惱也都像是為了她。
是他的冷漠把她往外推,推得遠遠的,遠到他伸手不可及的地方。
然而有些東西錯過就真的回不來了,人總要到面臨失去的那一刻才會明白自己的真心,事到如今,他終於發現自己的故作冷淡再也壓抑不住洶湧的感情。
他倏地轉身往外跑,跑得那麼急,生怕太慢就會失去她。
到了街市,他鑽走人潮中,抓了人就問,看見相似的背影就把人扳過來看,不斷道歉,然後繼續找。
大街小巷,胡同店家,眼看夜色就要來臨,到時候就更難找人,他更急了,書肆、土地公廟……沒有人見到她,她好像滴入人間的水滴,一下子就蒸發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