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毒本是一家,連他都有想收她為徒的衝動了。
她腦袋裡似乎有一堆稀奇古怪的念頭,刮骨療傷固然是自古便有的法子,可她一個姑娘家不但不怕血,竟還興奮的侃侃而談,甚至提出剖腹產子、鑽腦骨取瘀血等驚世駭俗的想法。
她還說了一堆連在醫毒之道上浸淫十數年的他都不曾聽聞也聽不懂的字詞,像是什麼「殺菌消毒」之類,可她的表情太理所當然,他不禁開始反省是不是自己閉門造車太久,以致孤陋寡聞。
「想不到蘇姑娘竟有如此雄心壯志,立志一輩子行醫救人,在下好生敬佩。」祁兆禾在她的話告一段落時,淺笑道。
儘管覺得她太過天真,但這話倒也不算違心之論,當她說起行醫之事,眼中綻放的燦亮光芒教人別不開眼。
他心中頓時有幾分迷惑。
這姑娘雖然生得好看,但更嬌艷或秀麗的女子,他過去也不是沒見過,更何況他自己便有張足以傾倒眾生的容貌,照理說應該再也沒什麼美人能夠吸引得了他。
但不知怎地,當蘇湘梨用那清脆的嗓音,眉飛色舞的說著醫理時,他卻怎麼都無法將目光自她身上移開。
「也說不上雄心壯志。」她輕歎,「我只是很清楚被病痛折磨是什麼樣子。」
「蘇姑娘過去曾生過重病?」他皺眉,胸口好像突然被紮了根針,微微的疼。
「不是什麼重病啦!」蘇湘梨爽朗的笑了笑,「只是我有心房中膈缺損,是先天性心臟病的一種……啊,抱歉,我講得太難了吧?其實簡單來說,便是從娘胎裡就帶了心疾的病根,以現在的醫療技術是沒法醫的,但因為我之前得過同樣的病,所以才能夠這麼瞭解。
「實際上我現在這個樣子已經算好了,有不少得了這種病的人都得動手術修補心臟呢!我沒動手術還能好好活到十七歲,已經很幸運了,而且經過這些年來的調養,也勉強能與常人無異……」她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串。
祁兆禾努力想弄懂她的每一句話,不過成效有限。
她說的話裡,十句裡有三、四句夾雜者他聽不懂的用語,雖然整段話的意思並不難理解,只是未免太匪夷所思。
動手術修補心臟?
他想這應該只是種比喻,而不是真的把心臟拿出來縫補,畢竟若真的這麼做,人還活得成嗎?
黃子意再了不起,也不可能有這種能耐吧?
蘇湘梨察覺了他的沉默,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真是抱歉,我一講到醫術就太興奮了,忘記不是每個人都有興趣……」
其實她平時不是這麼多話的人,可祁公子長得漂亮,又肯耐心聽她說話,她不知不覺就講了一堆。
「不,我覺得蘇姑娘說的東西非常有趣。」祁兆禾立刻道。他喜歡看她談及醫術時那神采飛揚的模樣。
「真的嗎?」蘇湘梨眼睛一亮,粉唇輕揚,「你人真好。我姐姐雖然不阻止我學醫,卻從來沒耐性聽我說這些。」
祁兆禾覷著她因笑容而小露的貝齒,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顯然她並不理會「笑不露齒」那套,但那並不表示她不懂禮儀。事實上她看起來被姐姐和師父教得挺好的,她的談吐言之有物、懂得旁徵博引,卻不令人感到造作矯情。
他想她很清楚那些禮教,只是覺得沒必要遵守,這樣不錯,反正他自己也從來不是謹守規矩的人。
「若蘇姑娘願結交在下這個朋友,在下很樂意聽蘇姑娘說這些趣事。」
「我當然願意了,」她驚喜道︰「能和像祁公子這般的仙人結交,可是我的福氣。」
祁兆禾啞然失笑。
很奇怪!他明明很厭倦外頭那些想成為他妻子或情人的鶯鶯燕燕對他的討好示愛,可是面對她毫不保留表示好感的模樣.他卻一點都不討厭。
他想,或許是因為她的好感只是單純的想結交朋友,而不像其他人總妄想佔有他吧?
過去他總覺得女人都是一個樣,無論是俠女或大家閨秀,見到他時往往都兩眼放光,像餓了許久的狼好不容易見到只肥美的羊般……真是,她們到底有沒有搞清楚誰是狼啊?
還是眼前的姑娘可愛多了。
「那你別再喚我祁公子了,聽起來太生疏。」他溫和的道。
他相信她並不曉得近年來江湖上「祁公子」三個字等同「妖孽」,其實他也不介意被這樣叫,他會要她改口,只是不希望她用和別人同樣的方式稱呼自己。
「哦,那我以後直接叫你的名字『兆禾』好嗎?」蘇湘梨只怔了一下,便立刻笑瞇瞇的道︰「我姐姐都叫我小梨,你不妨這麼喚我。」
她這麼說時並沒有想太多,因為「前世」的同學們不分男女都直接喚對方的名,沒什麼大不了,只是她卻忘了這兒是民風還沒那麼開放的古代,饒是平時任性妄為慣了的祁兆禾亦沒想到她竟這麼爽快直接。
所幸他心臟的強度和承受度顯然還是比一般常人高出許多,因此只錯愕了一會便笑道︰「也行。」
「那麼,兆禾,非常高興認識你。」新結交到這麼「漂亮」的朋友,蘇湘梨心情好極了。
祁兆禾決定自動忽略那些他聽來似懂非懂,或是不知該如何接下去的語句,直接轉了個話題,「小梨兒,我就住這附近而已,不知你有沒有興趣到寒舍坐坐?」
「咦?」
「沒多遠,就在東方數里之處。」他伸手指了指。
蘇湘梨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的確看到前方隱約有一大片白色的建築。
「那整片都是?」她瞠大了眼。
「是啊。」
她乍聽之下很訝異,不過仔細想想也就不感到奇怪了,祁兆禾的舉止氣度,一看便知出自大戶人家。
「我很想,但是今天不行了。」她輕歎了口氣,「從這回京城還要一段路程,我若是晚歸,姐姐會擔心。」
唔,居然被拒絕了?
祁兆禾很意外,說不清心底是什麼滋味兒,看來她雖對他有好感,但她的姐姐還是重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