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家有那麼多張要吃飯的嘴,卻沒有半個能理家、養家活口的人。
人走茶涼,樹倒猴猻散,自己不爭氣哪能全怪世態炎涼、人心冷漠呢。
此處沒辦法久留啊。
她心忖,要不先走一步算一步,過個兩天,等摸清楚外頭的狀況後,再來找機會落跑。
天色尚未黑透,她吃到了穿越過來後的第一餐飯,也見到了晚冬。
說她是老媽子簡直侮辱人,不過在這舊時代,女子不只婚結得早,生兒育女也早,一旦年過三十,就是老人了。
依她看,晚冬大概三十左右,這要是在二十一世紀,絕對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她一身荊釵布裙,卻不掩其秀麗中存著的精幹,雖然在廚房裡忙了半天,身上卻沒多少油煙味。
談不上細緻的一雙手正忙著把飯菜端上桌,態度不卑不亢。
竹籃裡的飯菜全拿出來了,飯有豆子和小米,菜是燉得爛爛的蘿蔔。
「小姑娘請慢用,我還得給老太爺還有小主子送飯去,要是還有什麼需要,可以吩咐小赫。」
「你們家都這麼早吃飯?」
「蠟燭珍貴,油燈有煙氣會熏眼,趁天色還沒黑把家務都做了,可以早點休息。」
是可以省一點油燈錢吧。
「你忙你的,以後不用專程給我送飯,你們在哪用膳,我過去就好。」
她的平易近人顯然有點出乎晚冬意料之外,她點了頭後又搖頭,「怎麼說姑娘都是赫府的客人,不能怠慢。」
香宓也不跟她爭了,只讓她趕緊去送飯。
她實在也餓了,將簡單的飯菜吃得精光。
現代時空的她是個科學家,每天耗在研究室裡雖然累,但是得到的報酬足夠補償那份辛苦,她在市區有一間豪華公寓在出租,自己則是住在距離實驗大樓比較近的郊區透天厝裡,一輛鮮紅色寶馬是她的代步工具。
只是研究一忙起來,三明治、餅乾果腹是常有的事,能有一頓熱食吃,還是人家煮好端到面前來,那是回老太爺家才有的待遇。
老太爺是寵她的,寵得她能釋懷也是科學家的父母經常不在身邊的寂寞。
她從來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何不妥,她的父母有自己的生活,她也有她的生活,不互相打擾,偶爾相約出來吃頓燭光晚餐、偶爾有交集,是很好的相處方式。
欸,可是現在來到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屋子外面的燈籠紙舊了,又因吃飽飯沒有任何娛樂可以打發時間,便開始想念自己的親人。
屋子外面的燈籠,暈黃的光一點也照不遠,房間裡的油燈則一燈如豆,在這沒有電力的時代還真不習慣。
赫泉直到掌燈才回來,他看起來風塵僕僕,像跑了不少路的樣子,額際還冒著細細的汗珠。
他告罪進來她房間之後,把緊緊揣在懷裡的包裹解了開來,本來像鐵面判官、笑不露齒的表情竟然有抹緊張。
「小姑娘,這些是我跑遍京郊附近大小當鋪、金珠銀樓,死當還有賣掉得來的銀子,你要不要數一數價錢有沒有短缺,另外,由於金額實在太大了。我大膽做主把銀票的部份匯入銀豐錢莊,銀豐錢莊是京城裡頭最有名氣的錢莊,整個晁南國三百七十五個票號都可以領錢,放在那裡是無虞的。」素色的布包解開,當票、銀票、白銀,數量頗為驚人的攤在那邊。
她知道這年代用的貨幣主要有兩種,白銀和銅錢。
白銀屬於貴金屬,黃金也是,但黃金很少在市面上直接流通,一般都會換成銀子使用。
「我沒敢在京城大街上的當鋪走動,改去了附近的城市,所以耽誤了不少時間。」京城裡的當鋪老闆每個都是人精,什麼東西、哪裡的來路,幾乎可以如數家珍,他要是莽莽撞撞的把東西拿去典當,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也就因為他多存了那麼個心眼,在往後他們住在京城的這段期間,一直平安無事。
「這裡總共有多少銀子?」這人真的不笨,她沒說的事,他卻照著她的意思做了。
「總計三百兩黃金又五百兩白銀,兩百兩黃金我兌成匯票進了錢莊,其他的都在這裡了。」
「你們這裡一百兩黃金相當於……」
「三千兩白銀。」赫泉接得很快。
一百兩黃金相當三千兩白銀,是挺大的一筆數目,沒想到她身上那些珠珠串串那麼值錢。
「你估計這些銀子可以用多久?」
「普通殷實人家可以用上一整年,要是照我們如今的樣子,可以用上好幾年都沒問題。」
「這些銀子都交給你了,該用在哪就用在哪,不必再來問過我。」
「這些是姑娘的銀子。」
「投宿客棧,吃穿用度也要給錢的不是嗎?而我暫住在這裡,不知道會住多久,就充當飯錢、住宿錢,我說了你別生氣,你們也缺錢不是嗎?錢這種東西其實是最好打發的,只要是錢能解決的事情都不是大事。」
赫泉吶吶得說不出話來。只要是錢能解決的事情都不是大事,那麼,什麼才是大事?
他生性嚴謹,很少對誰另眼相看過,這當下,他對香宓的觀感全然改變,再也不敢拿她當十幾歲的孩子瞧。
「但這也太多了。」他可不是趁火打劫的人。
「你不是存了錢莊?這些我拿去零花,其他的你只要記得記賬就好。」她拿了兩張面額寫著五十兩的銀票,和一些碎銀、金鏈子後,再也沒多看那些銀票一眼。
赫泉沒轍,只好又把包裹重新包好。
明日看來得再跑一趟錢莊了。
「你說這裡叫晁南國?」她不輕不重的問了聲。
「是的。」
「這樣啊……」
因為睡得早,反反覆覆作著斷斷續續的夢,夢裡一下是殘肢斷骸,一下是大卡車迎面而來的驚險,一下又是黑棺裡的冰涼冷幽,睜眼的時候,天才濛濛的亮著,翻過身已經無法入眠,香宓索性早早起床。
古代衣服繁複,光靠自己穿著實在是太難了,等好不容易搞定推門出去,都花了一段小時間,她找到已經在灶間忙著起火的晚冬,只見她手腳利落的往爐膛塞入干稻草,架上細小的柴火,火星很快燃燒起來,接著又放下掏洗過的米和粗糧,蓋上鍋蓋,一轉身差點撞上正在看著曬乾掛在竿子上的玉米穗子的香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