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們一到,奶奶敲門怒氣沖沖的喊著,「況妙華你的女兒來了,快點開門!」時,房東聞聲過來,得知她們祖孫倆是來找人,便告知她們,況妙華欠了三個月房租,已偷偷搬走,還說她不三不四常喝酒喝得醉醺醺,幾乎每晚都帶不同男人回來,且向奶奶索討房租。
奶奶大為光火的吼房東說,那個女人拋家棄子,早和他們家沒關係,要房東有本事就自己去找那女人討房租,而後便悻悻然帶她離開。
回家的路上,奶奶面色鐵青,一路沉默,她當時年紀小沒找到母親只顧著哭,日後長大些再回想,就覺得很對不起奶奶。
從小照顧她的人是奶奶,當她生病發燒時,也是奶奶徹夜未眠守在床邊看護,她沒珍惜感謝奶奶對她的好,卻一心只想找一生下她就拋棄她的女人,這對奶奶而言,真是情何以堪。
再大一些,看到偷藏的照片,她突然覺得很可悲,也認清母親是個自私鬼,只寄了張照片給她還特地加注「媽媽況妙華」,卻連隻字詞組的問候都懶得寫,「那女人」擺明了只想要自己記得她還有個母親。也許等她日後飛黃騰達、身價上億,這個「到國外出差很久才會回來」的母親就會出現和她團圓,要求她奉養。
前晚,少仁聽完她的尋母往事,問她是否想和母親見面?她沒回答,但她想,非常想。
無關思念,純粹只是想當面問她,一個連對自己孩子都沒付出過關心的人,她活著難道從不會問心有愧嗎?
她一直以為自己早看淡被母親拋棄一事,可這個念頭一浮出,她才明白原來自己心底對她還是存有些許忌諱的。
她請少仁將這事暫時保密,不想讓奶奶和父親知道「那個女人」出現了,破壞他們的心情。至於況妙華那邊,她也請少仁暫時不要告知。
第8章(1)
昨天她無精打采過了一整天,今天仍是提不起勁,想到自己居然為了見不見拋棄她的女人舉棋不定,進退維谷,她便覺得自己很沒用。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電顯示是溫少仁打來的,「少仁。」
「多璦,還好嗎?你心情如何?」
「不好。」她悶悶的答。
「你想見妙華阿姨嗎?她現在人在診所……」
「你該不會告訴她了?」
「沒有,我什麼都沒說。」溫少仁沉默了一下,「如果你想見她,我可以幫你約她見面,把想說的話都說出口,也許心裡會比較輕鬆。」他思考過了,不管當年妙華阿姨離家是否有苦衷,母女倆還是把話攤開說清楚才好。
他感受得到妙華阿姨的出現對多璦的衝擊很大,她的心情因此變得很苦悶,他不希望這事一直擱在她心頭,讓她變得不快樂。
他再補充,「我陪你一起去見她。」
「不,少仁,我……」她相信「母女相會」的場面會很尷尬,若他在場,她只會覺得更難堪。
話語頓住之際,她似乎聽見有人一路拔高聲音嚷叫著,衝進他的辦公室--
「少仁哥,你為什麼要幫那個老狐狸精做整形?還有,為什麼她整形的費用要我爸出?」
春多璦心一突,聽出來那是劉心妮的聲音。而她口中的那個「老狐狸精」,正是自己的母親吧?
溫少仁沉著臉道:「心妮,我正在講電話,你這樣很無禮。」
柯安琪尾隨進來,一臉歉意,「副院長,對不起,我攔不住她。」
「你有什麼資格攔我?我想跟少仁哥說話,難不成還得跟你報備?」
「柯秘書沒資格攔你,我總有資格吧?」
「爸……」
春多璦靜靜的沒出聲。若她沒聽錯,似乎是劉心妮的父親也進到了少仁的辦公室。
溫少仁和劉父打過招呼後,壓低聲音告訴她,「多璦,晚點我再打給你。」
「好。」她想結束通話,卻忽地察覺手機裡還傳來聲音,「少仁?」但叫他沒回應,倒是聽到他和劉心妮父親在對話。
她想,可能是少仁急著想和劉父說話,忘了掛斷電話。
她原想先結束通話,卻又有種念頭,想知道跟母親在一起的人是怎樣的人,猶豫了下,便沒有掛斷。
而聽到劉父一直數落自己的女兒,告訴少仁不需要縱容她,並叮囑自己女兒該遵守的基本禮貌還是得遵守,又覺得聽起來劉父似乎是個講理的人。
心高氣傲的劉心妮不滿父親指責,兩人吵嘴了一會兒,劉父好像不想再和女兒吵下去,就截斷女兒的話逕自道:「我要陪你妙華阿姨去青原百貨逛街買衣服,你去不去?不去的話,我們就自己去。」
「她又想花你的錢?哼,我當然要去……」
手機突然滑落,春多璦木然的盯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手心,劉心妮後頭說了什麼話,她已沒聽見。
此刻,她腦袋嗡嗡作響,劉父的話在她腦海迴盪--我要陪你妙華阿姨去青原百貨逛街買衣服……
青原百貨……若她現在出發,最快半個鐘頭應該可以到達……
一股突如其來的意念驅使她倏地站起。少仁說得對,無論如何,她都要去見母親一面,當面將心中想說、想問的話全都說出來,即使答案一樣令她心傷,但至少日後再想起這件事、這個人,她心中會豁達些,不再沉積那麼多苦悶情緒。
穿上外套,她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出家門,全然沒聽見後頭春李綢的大聲叫喚。
「多璦,要吃午餐了,你要去哪裡?這、這孩子急著去哪兒?」
「跑得很急的話,肯定是會情郎去了。」汪爺爺隔牆下了定論。「這年頭的女娃不怕羞,倒是擔心人家不知道她交男朋友。」
「老汪,你也真是的……」
為了見生母一面,平常節儉只搭公交車、捷運的春多璦,今日破例一出門就招來出租車,直奔離家至少半個鐘頭車程的青原百貨。
付了車資,急急地進入青原百貨一樓化妝品區,春多璦像無頭蒼蠅似的盲目尋人。她不認識劉父,也未必能認出生母,唯一讓她能鎖定的目標,就是劉心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