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垂憐,請讓接下來的七年如流水匆匆過去,再睜開眼時,已經到了她領贖身帖放出宮的那一天吧!
再這樣一驚一乍、忽冷忽熱地折騰下去,她只怕還未熬到那一日,就已心神錯亂而殘了。
因是微服出宮,玄清鳳換上一襲雪白翩翩的書生衣袍,端的是麗質天生、風流無雙,手持一柄扇子,輕晃間搗過無盡春風。
阮阿童做的是大戶人家的小丫頭打扮,褪去了那等規規矩矩的宮女服後,反而顯得俏皮伶俐清靈七分。
其他一路隨行暗中保護的是禁衛軍裡的高手,隱沒在人潮之中,卻時時刻刻保持警戒,務必護得聖上周全。
比較苦惱的是,玄清鳳儘管髮束烏木簪,全身上下也只有腰帶間繫了只碧綠的玉珮穗子,一派書香世家清雅公子模樣,可一張顛倒眾生的清艷臉龐不管往哪站,都是人人注目傾慕癡迷的焦點,引起了不小騷動,想低調也屬妄想啊。
「他們怎麼盡盯著本公子?」他拿起了某小攤前的一支點翠桃花釵,正在阮阿童發誓上比畫著,終於後知後覺地挑眉疑問。
「皇——公子,待會要不要到個隱密的地方易容一下?」她歎了口氣,「否則這街就沒法逛了。」
本來出宮是多麼快樂的一件事,可她還來不及感受到宮外熱鬧的民間氛圍,甚至連那只有在市井間穿梭叫賣的糖葫蘆也還沒找到,就因為身邊這個灼灼風華、霞光萬丈的「公子」所引來的搭訕、調戲、邀看戲喫茶,搞得雞飛狗跳,疲於奔命。
「易容?」他隨即恍然,對她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邪邪媚笑。「阿童怕本公子太受歡迎,給人搶了不成?」錯!她是怕妖孽降生,搞得人間大亂……
「公子不是要走低調路線嗎?」她提醒他。「人太受歡迎,果然也很是困擾啊!」他歎道。
阮阿童摸了摸雙臂突然冒出的雞皮疙瘩,眼角微微抽搐,半晌才道:「公子餓了吧?前頭那間酒樓看起來還不錯——」
「喲!哪裡來的清麗麗小倌兒,要不要陪大爺喝一杯呀?」一個帶著濃濃淫意的粗厚嗓音在他倆背後響起。
唉,又來了!
她幻緩回過頭,看著面前那位帶了幾名家丁,大搖大擺走來,一身錦衣華袍的最新一號「登徒子」,再看了看自己身畔的這位高雛妖艷公子卻是笑得好不歡然,她心底竄過了一股惡寒感,無比同情地望了登徒子一眼。
「到哪兒喝?喝什麼?」玄清鳳燦然一笑,若春花盛放。
非但那登徒子看得口水直流,連四周男女老少無不倒抽了口氣,滿眼星星月亮閃呀閃,瞬間癡迷得一塌糊塗。「小倌兒果然上道。」登徒子一臉神魂顛倒,色膽包天的就要上前摸他一把,「以後大爺會好好疼你的……」
「可我比較想讓你疼--」他垂下長長睫毛,掩住了一聲笑歎。
然後,眾人眼前一花,那個登徒子慘叫著摔了個四仰八叉倒地!
幾個家丁嚇傻眼了,下一刻才反應過來,怪叫著要上前替自家大爺報仇出氣。
「逃吧!」玄清鳳修長大手倏地抓緊了阮阿童的小手,鳳眸掠過一絲光芒。
逃、逃什麼?
阮阿童傻愣地被他拉著就往人群裡鈷去,滿腦子還混混沌沌搞不清楚狀況。他們為什麼要逃?不是有高手護衛嗎?而且要逃到哪裡去啊?
她喘得差點斷氣,好不容易才隨他跑到了京城的另一頭,在一條幽靜的胡同裡停了下來。
「皇、皇上……」她吞了吞口水,氣息仍急促不穩。
「公子。」玄清鳳臉不紅氣不喘,瞅著她頰泛紅霞的小臉直笑。
「公子……」阮阿童努力調勻呼吸,抹了把額上汗珠,不解地問:「我們為什麼要跑?」
「不這樣跑,怎麼甩得掉那些跟屁蟲?」他笑吟吟的回道。
顯然他指的跟屁蟲不是那個登徒子和一干家丁……
終於會過意來的阮阿童倒抽了一口冷氣,「皇上!」
「公子。」他修長指節輕夾她的俏鼻,笑得眉眼彎彎。
「這、這怎麼行?」她幾乎氣到發抖。「您乃萬金之軀……一國之主……關乎社稷江山……」
「我想帶你看一個地方。」
她一愣。「可是——」
「放心,朕會保護你的。」他低頭對她溫柔一笑,害她那層層掩藏了萬分妥當的心,又再度砰然亂跳了起來。
阮阿童強迫自己別開眼,忽略他眸底纏綿的脈脈深情,硬著聲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來,」他不由分說又牽起了她的手,大手溫曖得令人心悸。「跟朕走,就在前頭了。」
「皇上--」
「是公子。」
她咬了咬下唇,口口聲聲要她改口喚公子,可自己又朕來朕去的,他說話行事總是這般矛盾霸道又難解,教人摸不透也想不明白。
可儘管嘴裡念叨,她還是不爭氣地紅著小臉,默默地被他牽著走。
春日遲遲,清風徐徐,這胡同隔牆植的花樹陣陣花香隱約蕩漾而來,恍傯間,她竟有些瘋糜了似地暗自希望這條路永遠也走不完。
在這一刻,他不是皇上,她也不是宮女。
他就是他,那個總是溫柔慵懶地對著她笑的男子。,而她也只是她,一個靜靜伴在他身旁、為他張羅三餐衣食安寢的女子。再沒有別人,就只有他們倆。
「到了。」玄清鳳領著她來到一座院落外,隔著一扇半推開的圓月窗,可清楚看見裡頭是個小花園,有名婦人背對著他們,正在那兒曬被褥。
她迷惑地回頭看著他。
「噓,仔細看。」他伸手輕欖著她的肩,像是要穩住她的身子。
她想閃避開他過度親呢的舉動,可依然掙不開那溫柔又絕不容反抗的力量,只得挺直著腰桿,努力把注意力放回窗裡頭的人事景物。
突地,那棟典雅的屋子裡有扇門開了,一名清秀少年腳步輕快地奔了出來。
「娘,先生今兒說我的策論做得極好,還當著同窗們大大讚揚了一番呢!」那清秀少年一身儒衫,眉眼間依稀有些面熟。她的心狂跳了起未,難道……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