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回答的很含含糊糊,讓怡親王皺起兩條灰白的眉毛。「那你倒是跟阿瑪說說看,究竟忘了哪些事?又是記得些什麼?」
這話問得毓齡根本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我……其實記得不多……只有一些模糊的影像……」她嚥了口唾沫。「但是有分不清誰是誰……」
他清瘦的臉孔一怔。「連阿瑪都不認得了?」
「是……多虧納爾圖告訴我……我才知道自己是誰的女兒,還有阿瑪以前有多疼我……」毓齡咬著牙回道。
聞言,廳堂裡的整個氣氛降到了冰點。
在場的奴僕都不敢呼吸的太大聲。
「琳寧,什麼都別怕,天塌下來也有阿瑪頂著,你儘管說……」怡親王用著慈父的表情和口吻安撫。「到底是怎麼回事?」
「真的是因為撞傷了頭……」毓齡咬著下唇。
「好!阿瑪這就去找那些御醫來問問,究竟撞傷了頭,會不會變成像你現在這幅模樣……」怡親王因為太過激動,又是一陣咳嗽。「咳咳……你真的……真的連阿瑪都不記得了?」
她知道這麼說很傷老人家的心,尤其是對一個十分疼愛女兒的父親而言,絕對是個沉重的打擊,可是毓齡真的想不出該怎麼回答。
「是。」她顫聲地說。
怡親王瞪著前面的寶貝女兒,臉上佈滿慚愧的表情,眼中噙著淚光,這些都不是會在琳寧身上看到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因為那是自己一手寵出來的女兒,雖然有時也自覺太過溺愛縱容,才把她沖寵的這般跋扈傲慢,可是偏偏膝下就這麼一顆掌上明珠,不寵她要寵誰,每當女兒對他撒個嬌,他就什麼事都答應了,唯獨無法答應的就是和端郡王的這樁婚事,但是那是皇帝指婚,他也只能要女兒多多忍耐。
「你們是怎麼伺候格格的?格格還有哪些地方跟以前不一樣,給本王老老實實地說!」他大聲質問兩名婢女。
兩名婢女不敢有所保留,把才纔來不及說完的疑點,一五一十地稟報。
「回王爺,格格這些日子老是說些聽不懂的話……剛開始還會提到什麼陰問、什麼投胎的,而且連花盆底鞋都不會穿。」
「還有格格以前從來不會多看奴僕一眼,現在不知會衝著他們笑,甚至還好生好氣地跟他們說話……」
「王爺,格格連一起長大的玩伴都不記得,也忘了景瑛貝勒。」
「格格連蹲安禮都不會,口音和腔調也變了。」
「格格她……根本不是格格……」
「格格恐怕是招邪了……」
怡親王用力往座椅扶手一怕。「什麼招邪?胡說!」
「王爺恕罪……」兩名婢女嚇得跪著不敢動。
毓齡心想這兩個女人的嘴巴還真不是普通的大,有好幾次都想過把她們調走,可是又擔心太過刻意,更容易令人起疑,這才會拖到現在。
「琳寧,你還有什麼話要跟阿瑪說的嗎?」怡親王目光炯炯地看著女兒。
「沒有……我是真的……不太記得以前的事……」毓齡說的有些結巴。
「在阿瑪面前,也不能說真話嗎?」他的確覺得面前這個女兒說起話來的態度和過去不一樣,自己的女兒從來不會這麼吞吞吐吐的,果然透著蹊蹺。
「我真的不記得了。」她心跳如擂鼓。
「你……」才要說什麼,怡親王又一陣劇咳。
見他真的咳得很厲害,毓齡馬上伸手幫忙拍背,這是種本能的舉動,就是忍不住地想要去關心他。
怡親王一把抓住女兒的手腕,望進她有些閃躲的眼神,心中那股怪異的感覺愈來愈強烈。
她悚然一驚,「阿、阿瑪?」
這是他的琳寧嗎?
他不可能連自己親生女兒都認不出來,除了外表,這個女人的眼神和談吐簡直是……另外一個人。
莫非真像婢女所言,是招邪了?
怡親王鬆開掌上的鉗制,然後從座椅上站起身來,一步又一步都逼近有著女兒的外表,可是言行舉止卻極為陌生的毓齡。
「你是誰?」怡親王每跨出一步,就把毓齡逼退一步。「別以為騙的了本王,你到底是誰,還不快招了!」
眼前的女人不是他的女兒。
怡親王不得不相信自己的感覺,因為那是他從小疼到大的寶貝女兒,是骨肉至親。
「你到底是誰?快說!」他怒喝。
「阿瑪不認得我了嗎?」毓齡有些寧不及防。
「你不是琳寧!」怡親王喝道。
「阿瑪,我、我真的是琳寧……」她要緊牙關。
「好!你不說是不是?本王自有辦法逼你說真話……」冷不防地,他捂著心口,臉色發白,不住地喘著氣。「你……呼呼……」
身體原本就不硬朗的怡親王,這些年來為了幫皇帝分憂解勞,更是勞心勞力,加上這幾個月的舟車勞頓,此刻情緒又過於激動,陡地兩眼一翻,身子跟著一個歪斜,人便暈厥過去了。
「阿瑪!」毓齡驚叫一聲,及時伸手抱住。
「王爺……」跟在怡親王身邊的兩個奴才也驚慌地左右架起主子。
「先把他扶到房裡躺下!」她急急地說。
那兩名隨侍多年的奴才搖了搖頭,「小的還是趕緊把王爺帶回去,才能安心靜養,府裡也有藥……」
「那記得再找御醫來幫他看看,要是狀況真的很嚴重,趕快派人跟我說。」毓齡叮嚀地說。
兩名怡親王府的奴才看了她一眼。「喳。」格格說話的口氣還真的不一樣了,跟奴僕說話不只客氣,也讓人聽得順耳多了。
「啊!我找人來幫忙……」她連忙出去找了幾個奴才,小心翼翼地將怡親王送到大門口,再扶進轎子內。
看著轎子走遠了,毓齡全身虛脫地踉蹌一下,差點跌坐在地上。
要不是怡親王突然昏倒,說不定她真的會把真相告訴他。
到底該不該說呢?
毓齡用手蒙住了臉,陷入了掙扎之中。
過了兩個時辰,納爾圖從宮裡回來了。
當他得知怡親王回京的消息,就猜到他一定會馬上到府裡來探望女兒,偏偏意識分不開身,心裡真是又著急有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