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遠扭頭往她離開的方向望去,那小小的身影已奔出了老遠,站在關口處的周承翰似乎也陷入了同樣的困惑--他知道赫連遠一向最恨別人拿他想不起來的過去作文章,如今這姑娘好不容易得了他的信任,卻又搞出這檔事,豈不是擺明了給將軍難看?
赫連遠雖然不常動怒,但不代表他沒脾氣,相反的,他性子硬得很,如今鬧成這個樣子,怕是恨不得將草兒千刀萬剮,萬萬沒有留情的餘地;偏偏她身份特殊,若是一般的騙子也就罷了,但她卻和那鄰國皇太子關係匪淺,若是真要了她的命,接下來也不知會掀起多大的風波。
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周承翰也沒伸手阻擋,假裝一個閃神,就讓她奔出了關卡,朝公孫少辰等待著的小樹林而去。
見她就這麼毫不猶豫的離去,赫連遠心裡又急又怒,想也沒想便搶過一旁正要牽馬回棚的士兵手裡的韁繩,身子一躍便縱馬追了過去,毫不在意四周那些被自己嚇得目瞪口呆的士兵。
看著迅速逼近的赫連遠,隱約望見好友臉上怪異神情的周承翰心裡更是糾結。
他這是要趕盡殺絕嗎?自己該不該為了短暫的和平而攔下他?
「寶娃!」
一聲急切的嘶啞呼喚讓周承翰不禁一楞,他在叫誰?那姑娘不是叫草兒嗎……
就這麼一恍惚,赫連遠也掠過了他身邊,追在佟若寶身後而去。
察覺身後逐漸逼近的馬蹄聲,以及那個不知多久沒聽見過的小名,已經離公孫少辰馬草不遠的佟若寶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睜著一雙朦朧淚眼回頭望向那個令她在一天一夜之間,就嘗盡了甜蜜與痛苦的可惡冤家。
見她停下腳步,赫連遠也勒停了馬兒,一臉急切的翻身下馬走向她,「寶娃,我--」
話都還沒說到重點,一聲破空輕響讓求生本能強烈的赫連遠倏地停下步伐,臉上的神情警戒而陰沉,雙眼則瞪著那枝突然插在自己前方地上、尾羽還微微顫動著的箭矢,似乎正無言的恫嚇著不許他再往前靠近一步。
「別動,別出聲。」一聲簡單平淡的提醒輕輕傳來,讓人完全聯想不到其實是生死攸關的威脅。
這又是怎麼?引他出關好取他性命?
他勉強定下心神,迅速抬眼望向那聲音的來源,站在駕草的位置上拉滿了弓、往他們這方瞄準的那個人他並不陌生--那是公孫少辰的得力部屬,曾多次在戰場上與自己交鋒,被賜封為「武將軍」的西原國女將領,鍾舞陽。
但令赫連遠不解而驚愕的是,她手中那枝蓄勢待發的箭,對準的並不是自己的胸口,而是身旁那個和自己一樣慌亂害怕的女孩。
……為什麼?!
他飛快的掃視過面無表情的鍾舞陽,再望向坐在她身後的車廂裡、掀起布簾笑看兩人的公孫少辰,微微瞇眼盯著那人好整以暇的悠閒模樣,赫連遠的臉色也跟著變了。
是由愛生恨?但公孫少辰眼裡沒有這麼激烈的感情,只有得逞的笑意。
那麼,是要拿他和寶娃之間的感情作賭注,看自己會不會追出來,好成為他的甕中之鱉?
……看來,公孫少辰賭贏了。
「公孫少辰,你這番大費周章,便是要將自己的未婚妻找出來殺了嗎?」赫連遠站直身子深吁了口氣,裝出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樣,努力不讓寶娃隨時可能命喪箭下的驚懼顯露在臉上。「或者,你想殺的其實是我?」
那頭的公孫少辰聞言,不禁愉快的笑出了聲,「怎麼?難道赫連將軍還沒和寶兒把話說明白嗎?那麼我也不跟你打啞謎了!本王的妃子人選,其實尚未落定,寶兒不過是其中之一,只是我倆一向親近,旁人便猜測我有意立她為妃……這事兒倒是可真可假,畢竟聖旨未下,大夥兒嘴上說說也不犯什麼法,我便沒有否認,正好也可藉此進行一些計劃。
「只是寶兒這傻孩子竟信以為真,心裡一慌便隻身跑來找你。雖然壞了本王的事,但山不轉路轉,若能藉此見著赫連將軍一面,倒也不壞……」
「你已經見著了。」赫連遠打斷了他的囉唆,臉色陰鬱緊繃得如同天上緩緩聚集的烏雲。
「見了就走,感覺總是少了點誠意。」公孫少辰笑歎一聲,「而且寶兒就像我妹妹一般,對於她多年來念念不忘的夫君,我難免也有些好奇,忍不住就想試探一下,看看赫連將軍是否真如她所說的這麼好,有沒有和她一樣,將對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
對於他冠冕堂皇的說詞,赫連遠只是哼了一聲,顯然無法苟同,「那麼太子殿下現在可滿意了?」
「雖然還沒盡興,不過你那些忠心的部下們看來也準備來湊熱鬧了,咱們還是速戰速決吧!」公孫少辰敲了敲車板,薄唇輕啟,「舞陽,放箭。」
那乾脆的命令如同一把利刃,輕輕一揮便讓這片危險的平衡瞬間頹圮,赫連遠心頭倏地抽緊,眼睜睜的看著那如同石像一般一動未動的鍾舞陽,在這聲命令下微微鬆了手指,偏偏自己匆忙而出,身上什麼兵器也沒有,情急之下也無暇多想,一縱身便飛撲過去,將那個早就嚇到呆若木雞的佟若寶捲進自己懷裡護著。
幾乎是轉過身的同時,赫連遠肩上便傳來一陣劇痛,他咬牙忍著,心忖方才公孫少辰說有人出城接應,自己再撐一下,未嘗不能帶著她順利脫險。
只是……
「赫連遠,你怎麼了……」
察覺他愈來愈沉重的身軀漸漸壓靠在自己身上,彷彿站不住似的,同樣被這意外發展嚇得手腳發涼的佟若寶,想起方纔他和公孫少辰的對話,不祥的預感讓她也不自禁的顫抖起來。
「別怕。」聽見她小貓似的嗚咽,赫連遠努力打起精神輕聲安慰,但是肩頭雖痛,卻抵不過那愈顯昏暗的神志,顯然那枝箭上頭淬了些什麼東西,不知是毒或是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