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聖旨叩了三個響頭,而後便在眾人瞠目結舌下,毅然決然地離開了軍帳。
姚公公和劉禎面面相覷,前者苦著臉道:「這……劉大將軍,這該如何是好?」
「你就照實回去稟報皇上吧!這幾年,海震也著實不好受,如果沒有他出生入死,這場仗根本不可能這麼快結束。」
劉禎想到自海震射了於曦存一箭後,他幾乎成了一個沒有情感的人,每天除了殺戮,還是殺戮,一個人所能承受的,也就這麼多了。
「這國家欠海震的,可能永遠都還不了啊……」
戰事結束了,突厥各部落的勇士,自然要回歸原本的部落。
不過這次戰爭拖得太久,突厥兒郎死傷無數,因此各部落都缺人缺得緊。過去的日子,雖然前方在打仗,但日子仍是要過的,放牧的人依舊放牧,只是由男兒變為女兒;和南邊人做買賣的人也並未因戰爭而停止,仍然用著鐵器、織品或駿馬等,交易南邊的絲絹綾羅、漆器銅器,以及各式各樣的生活用品及食物。
突厥牙帳設在鄂爾渾河上游一帶,附近各部落林立,而這一年來,部落裡最具價值的,就是一種新興的果子酒了。
聽說這是一個小部落裡釀製出來的,與突厥人好烈酒的習性看來,這果子酒並沒有喝下便燒喉嚨的效果,但其香馥濃郁的程度,卻勝過各部落裡的各種好酒。
只是,這種傳說中的美酒,卻沒幾個人有福氣喝到。因為其材料取得不易,且釀製困難,連可汗的牙帳裡,也不過得了一小瓶。
於是南邊來的商人,便口耳相傳這樣的美酒,傳呀傳地,卻沒有人真正清楚,究竟這酒該去哪裡尋……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從停戰後的夏天,又過了一個夏天。離牙帳約五十里的一個小部落裡,勤勞樂天的突厥少女正在努力工作著。有的擠羊奶制奶酪,有的剪下羊毛要用來織布,也有坐在一旁編花帽哼歌的。
只有一位少女和別人明顯不同,她不擠羊奶也不編花帽,而是在一個小木桶前,將一籮籮算足份量的水果往裡頭倒。
當她漸漸抬頭,那出色明媚的五官,如同早晨第一道陽光般燦爛,她不像純正的突厥少女那般有著顏色略深的肌膚,而是渾身上下如象牙那般潔白無瑕;而她的一舉一動十足動人嫵媚,好像草原裡最奪人目光的那匹馬,擁有著風流且放肆的美麗,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那麼優雅傲人。
「古芮絲!別管那果子酒了,要一整年才會好呢!你做馬奶酒給我們喝吧!」一位正在擠羊奶,名為押忽的少女喚著那名美麗的女子。
薩巴?古芮絲——便是於曦存在突厥部落裡的名字,意思是「早晨的陽光」,當部落裡的酋長將她帶回來,向大家宣佈她的名字時,每個人都毫無疑問地認為,這個璀璨的名字她當之無愧。
於是,古芮絲便在這個部落裡生活下來,她什麼都不學,就只學了如何釀酒。
無論是羊奶酒、馬奶酒、酪梨酒或是葡萄酒,她都學得很快、很好,久而久之,沒有人的酒能釀得比她美味,於是部落裡所有的酒都來找她釀。
除了這些,她也開始釀一些大夥兒見都沒見過的酒,尤其是名聞遐邇的果子酒,更讓每個喝過的人都回味再三。
「馬奶酒已經做了,正在等奶發酸呢!」於曦存笑道。
「你這果子酒,做好了還不是賣出去,我們都喝不到呢!」另一名正在剪羊毛,名叫庫兒的少女遺憾地道。
「這次好不容易從南邊的商人那兒得到了桑葚,當然要快些釀。這果子酒若能賣出去,能換一整年的糧食哦!」
拿酒去換食物,是於曦存建議的,而第一次讓南方的商人試喝後,果然造成轟動,也和他們達成共識,讓他們分別由南方帶一些釀酒的瓜果來。
於曦存所在的這個小部落,便是因為這酒,日子比其他部落好過一點。
「唉,雖然古芮絲連羊都不會趕,但釀出來的酒確實是沒話說。我那沒用的哥哥啊,成天想著你的酒,再加上古芮絲又這麼漂亮,是我們草原之花,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想娶你呀!」押忽狀似煩惱,下一刻卻吃吃地笑了起來。
一談到男女之間的話題,一群少女更熱切了。
此時庫兒曖昧地用剪子指著於曦存。「押忽,叫你哥哥死了這條心吧!誰不知道可汗的二王子有多喜歡古芮絲,來求親幾次都失敗了呢!連二王子都不喜歡,還喜歡誰呢!」
「是啊是啊!古芮絲,你究竟喜歡誰啊?」每個人都瞪大了眼,對這個問題很是好奇。
她喜歡誰?於曦存微微一笑。
「我喜歡的男人,武功很高,體格很壯,能一箭射穿百步外的柳樹,力氣大得能徒手扳倒一隻牛。他可以為了國家捨生忘死,可以為了心愛的女人不顧一切,他是真正的勇士。」
「哇!聽起來好迷人!」押忽停下了擠羊奶的手,開始幻想這個男人。
倒是庫兒皺了皺鼻子。「真的有這種男人嗎?他比得過二王子?阿史那頁丸才是真正的勇士啊!」
「庫兒,是你自己喜歡他吧……」
一群女孩兒又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讓於曦存的心情也不由得跟著愉快起來。
在塞外的日子,並沒有想像中難過,突厥人雖是敵人,但他們的平民和南邊的人也沒有什麼差別,骨子裡都是愛好和平,只期安穩度日。再加上他們更多了樂觀爽朗的天性,令於曦存更容易融入這個環境。
只是再怎麼好,畢竟不是故鄉;再怎麼習慣,平和的心境中總有著一股迷惘與惆悵。
那個男人,他會來找她嗎?
第9章(1)
出了長城,東向沿著呼延河越過休倫湖,進了瀚海,大漠的景致壯麗得令人目不暇給,天像是無邊無盡的蔚藍,地像是無窮無際的黃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