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瞄了一下病歷,沒什麼重大病史。
「不知道,從早上開始就突然發燒。」蘇淇旻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嗯……」傅崇恩收起聽診器。「有點痰音,應該就是流行感冒了。換季這陣子會很容易感染,沒事就盡量不要出入人多的地方。」
他拿起筆,寫了記錄。
他注意到小女孩長得和大女孩很像,都有一雙圓圓大大、清澈明亮的眼睛,直挺的鼻子、小而飽滿的雙唇。
第1章(2)
「是你妹妹?」他假裝隨意問起。
「不是。是我女兒。」
女--他噎住。
「女兒?」他訝異地回過頭來看著對方。「親生的?」
「當然!不然你以為我去哪裡領養一個跟我長這麼像的小孩?」這醫生在耍什麼寶!
「啊,說的也是……」他摸摸額頭,突然忘記自己要開什麼藥。
蚵仔和雞蛋又糊成一團。
「你成年了?」他突然回頭看著對方。
蘇淇旻被這麼一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早成年了。你把我當幾歲啊?」
「不知道,我以為你還是學生。」傅崇恩聳聳肩,合上病歷表,交給護士小姐。「你先去吃飯吧,剩下的我來就好。」
「可是藥單還沒印。」
「沒關係,我待會兒自己印傍她。」
「你會印?」護士皺著眉頭看他。
「我連飛機都會開了,印蚌藥單有什麼難?」
「嗄?你會開飛機?」護士大驚。
「當然是假的。你在想什麼呀?」
「傅醫生,你--」她突然鐵了臉色。「算了,是你自己准的喔,印不出來不可以投訴我。」
她很快就把「您」變成了「你」。
「好好,你安心的去吧,院內都知道我很善良,不會投訴誰的。」
「那要幫你買便當嗎?」
「不用。我等一下自己去樓下吃就好。」
一來一往,然後護士開了門離去,診間就剩下他們,兩大一小。
「你……」對於他支開護士這點,蘇淇旻有了些許的警戒。「支開護士也沒用,我不吃這一套的。」
畢竟曾經就有個醫生這麼搞--把護士支開,關起門來使勁追求她,還當著她女兒的面。
「啊?什麼意思?」
聽了她的話,傅崇恩一開始還不解,隨即意會了過來。「哦,你誤會了,我看診比較慢,拖到她的用餐時間,所以才--」
「你可以快一點開藥,不需要支開她,也好節省我的時間。」她眼直直地瞅著眼前這個穿白袍的男人。
傅崇恩頓了頓,她這番話也有道理。
「那好吧。」他微笑,一點兒也不打算撕下身上的標籤。「要給小妹妹打針嗎?還是先吃退燒藥?」
「先吃藥就好。」她沒那種閒錢支付點滴的費用。
「那就先開三天的藥,之後再找時間回診。」他鍵入藥品名稱。
「還要回診?」
她的反應讓傅崇恩愣了一會兒。
「……如果狀況都很好的話,當然是不需要再來。」她大概是真的很討厭他吧?聽到要回診的反應竟是如此嫌惡。
「我的意思是……」掛號費很貴。
盯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傅崇恩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協調感。
明明是長得這麼甜美可人的女孩,每每開口卻像是只豎起毛髮的野貓,又會在某些時候的瞬間露出那種稍縱即逝的超齡……或是稚氣。
例如,突然講話像個歷盡滄桑的老頭;又偶爾像個淘氣愛耍大人的死小孩。
「沒關係,我先幫你掛號,有問題再來,沒問題就不用回診了。」語畢,他印出了藥單,交給對方。
「這樣就好了嗎?」她問。
「是,這樣就行了。」他可不想再被當成變態。
「那--」她摸摸女兒的頭。「跟醫生伯伯說再見。」
伯伯?他才二十九歲,居然叫他伯伯?傅崇恩差點以為自己耳殘聽錯。
「伯伯再見。」媽媽說了算,小女孩天真地揮手告別。
他微笑,乾脆裝聾,然後看著可愛的大女孩牽著可愛的小女孩一同走出診間,霎時之間他好奇,那女人也是這麼對待孩子的父親嗎?如果是的話,未免也太--
突然,他聯想到了某件事。
幾分鐘前,當他叫護士去吃飯的時候,為什麼她的第一個反應是誤會他要追求她?一般當了媽媽的人,不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不是嗎?
除非她經常被人追求。
既然那女人經常被人追求,那是否代表著……
傅崇恩恍然大悟,立刻調出蘇沛忻的資料,從出生到現在三歲。果然,她沒有爸爸。
難怪他會直覺以為她們是姐妹。
不只是因為她那太早當媽的年紀,而是兩個人都姓蘇。傅崇恩在當下並沒有想到那會是母姓,現在他倒是懂了。也懂了她那像極了刺蝟的性格是為了什麼而存在。
「盈萱,借我三千塊。」
雖然很難以啟齒,但是蘇淇旻不想對自己最好的朋友繞圈子。「對不起,我知道我還欠你兩千,我找到工作後一定會盡快還你。」
手機另一端先是沉默,然後傳來歎息。
「錢真的是小事,只是你這樣我很擔心。」
田盈萱又想碎碎念了。「都已經過了三年,你該和家裡聯絡了吧?哪有人跟家裡冷戰那麼久的?先不論好壞,至少小孩交給你媽帶著,你不管要找工作還是要上班都方便,不是嗎?」
一份微薄的薪水,她要租房子、要養自己、要養女兒,還要養保母。沒錯,是真的很勉強,但這是她自己選的。
蘇淇旻笑了一笑,道:「你忍心看我被自己的爸爸冷嘲熱諷嗎?」
對方又是一聲歎氣。
「我問你,你的尊嚴和你女兒的安穩生活,哪一個重要?」
這個問題堵死了蘇淇旻。
答案很清楚只有一個,但是她卻選不下手。
「我知道啦……撐不下去的時候,我會乖乖回家,你別逼我回去。你記得我當初走得多狼狽吧?」
一個大肚子的女人提著行李,淋成落湯雞,站在大學的宿舍門外。
「好啦好啦,不說這個了。」田盈萱苦笑,很難遺忘當年的那一幕。「你現在人在哪裡?三千塊怎麼拿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