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醫院,我晚點去找你拿就好。」
「醫院?怎麼了?」
「沛忻發燒,我帶她來看醫生。」
「哦,這陣子感冒的人還滿多的,你自己保重啊。」
「對了,盈萱,你有沒有認識法學院的人?」
「……啊!忙都忙死了,哪有空去認識那邊的。幹嘛?」
「就上次跟你提過的……莫名其妙就解雇我的那個王八蛋。」
那王八蛋在面試的時候,只問她會不會用Word、會不會用Excel、會不會中文打字,豈知在錄取之後,竟然以「你沒主動告知有女兒」為由,就這樣把她給火掉。
搞什麼!她可是推掉了另外兩個工作啊。
「我找了一家法律事務所問過了,」蘇淇旻繼續說道:「裡面的律師跟我說那個告不動,因為是我自己蓄意隱瞞--拜託!我哪有蓄意隱瞞,他要我填的履歷表裡面又沒有子女欄。」
「呃……」田盈萱一陣支吾,她跟法律不太熟。「我也不知道這能不能告耶,你要不要換一家問問?」
「算了啦,既然沒有認識的,我也沒那種時間再去找人問,直接找新的工作還比較實在。」
「也是。和法律扯上的話就沒完沒了了。」她附和。
「對了,你下午有課吧?」蘇淇旻把話題轉了方向。
「有。怎麼?」
「那我晚上再過去找你。」
「OK。要來之前再打通電話給我。」
「好。」
然後她們簡單的告別,先後掛斷了電話。
「沛忻,我們走……」蘇淇旻回頭,卻發現坐在批價櫃檯前的女兒身邊多了一個陌生人。
不,不該說是陌生人,因為十五分鐘前才見過面。
「你又想幹嘛了?」她沒好氣的坐到小沛忻的左手邊,白眼瞪著小沛忻右手邊的傅醫師。
他笑了一笑,道:「我是看你講電話講得那麼認真,所以好心幫你顧小孩,免得有可疑的人想把她拐走。」
「最可疑的人只有你吧?」
他低下頭,笑得更開了,然後抬起頭來話風一轉:「所以……你去事務所是因為被開除?」
蘇淇旻一愣。
「你偷聽我講電話?」
「不是我故意要偷聽,是你嗓子太大。」
「你--」她突然覺得耳根一熱,抓了小沛忻的手就要離開。「再見。」
「好好,我道歉,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聽』……」
話還沒說完,她已經走向醫院大門了。她牽著的小女孩頻頻回頭,最後揮手向他byebye,然後母女倆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傅崇恩在原處發愣了一會兒。
是他表達方式出了問題?還是自己的臉真的這麼欠揍?他是真心想出手幫她,可是為什麼每次都會把她惹毛?
他本來想,也許可以把智媛直接介紹給她;他本來想,也許可以借她一點錢急用;他本來想,也許可以介紹她一份工作……
想來想去,面對的只是一張空椅子。他甩甩頭。算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這麼離開也好。
有了結論,他從座椅上站起來,直往地下室的餐廳走去,準備把自己撐飽一點以補償這一整個上午的精神損耗。
第2章(1)
第二次看見那對母女的時候,不是在診間,而是在醫院的餐廳。
是回診吧?他猜。
由於上次只是代班,所以他替小女孩所預約的門診,理所當然的也是掛在原屬的郭醫生底下,而不是他。
她沒認出他來。
可能是因為他沒穿著白袍;可能是根本不記得他的臉;也可能是她忘了戴隱形眼鏡?
總之,他很平安無事地端著餐盤,在她後面那一桌坐了下來--而且還是大大方方地從她眼前經過。
是故意的嗎?視而不見。
他低笑,也不是不可能,以她先前的辛辣作風。
「媽咪,」小女孩突然放下了筷子,抬起頭來看著身旁的蘇淇旻。「你為什麼不吃飯?」
聽聞這問話,傅崇恩進食的動作稍稍頓了一下。
「乖,你吃就好,媽咪不餓。」她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髮,微笑。
他看見了她側面的笑顏。
原來,她其實可以笑得這麼好看。
傅崇恩扒了一口白飯,配了一口青菜。所以說,她不是對每個人都很夜叉。
「可是媽咪的肚子一直叫,好吵。」
噗。
這回他噗在心裡。
小女孩天真的一句話害得傅崇恩差點兒又笑場。他卯起來扒了好幾口飯,硬是把笑聲給吞回去。
「囉唆,你吃你的啦。」
「哦……」小女孩無辜被罵,只好低頭繼續悶悶地吃著那碗湯麵。
突然,有人的行動電話響了。
是蘇淇旻的手機。傅崇恩見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的顯示,似乎顯得有些猶豫的樣子。
最後,她還是接了起來。
「喂?房東太太。」
原來是房東,傅崇恩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附餐送的紅茶,然後繼續看戲。
「是,是,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你對我已經很通融了,可是我真的--」蘇淇旻低下頭,雙肩垂落,靜靜聆聽著彼端的抱怨。
「我明白,我真的明白。真的很對不起,拜託你再讓我延期一個月好嗎?看在我女兒還小的份上……」
看著她的背影,傅崇恩忍不住暗忖:這一雙瘦弱的肩膀到底已經扛了多少擔子在上面?
先前看過了蘇沛忻的出生資料,他知道蘇淇旻今年才二十三歲。同年紀的女孩子,要嘛玩得正瘋,要嘛拚死拚活想要考上研究所,再不然就是忙著找尋第一份工作。而她呢?她在煩惱這個月的房租、煩惱女兒的下一餐。
突然,蘇淇旻從位子上站起,這動作打斷了傅崇恩的思緒。
「沛忻,你在這裡吃飯,不要亂跑,媽媽去旁邊講電話。知道嗎?」她在小女孩身旁細語。
「好。」小女孩很乖,沒有異議。
是不想讓這麼小的孩子感受到壓力嗎?傅崇恩看著她走到右前方的一處空位,背對著女兒,繼續和電話彼端的對象協調。
看著她,再看了看前座的小女孩,不知怎麼的,傅崇恩突然有些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