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大哥會是頑童?我看不出來。」寇芙蓉笑道。
「我也懷疑。」荊小田非常同意。
「全天下幾乎沒有像荊大哥這樣能文能武的捕頭了。小田你看過他寫的字嗎?那字是端正遒勁,就像他的個性一樣;我還看過他寫的案卷,竟是寫得比師爺還通順合理。」
荊小田早就察覺寇芙蓉言必荊大哥,一提起他,便是唇角帶笑,粉頰微紅,神色含羞,不用說,必然是——
「小姐,你喜歡我八哥哥哦?」
「別胡說,哪來的事。」寇芙蓉臉蛋又紅了。「我跟他又沒見過幾次面,不熟的。我只是覺得,他很像書裡的大俠。」
「你們都在衙門這座大院裡,不是會天天見面嗎?」
「我這兒是後宅,外人不能進來,我也不可能常到外頭去。」
「怎不能呢?你可以假借送點心,到捕快班房去走一走呀。」
「這事我做不來。」寇芙蓉猛搖頭。「我爹娘知道會罵的。」
「哎,這也是幫忙衙門公務,送個點心給大捕頭激勵士氣,名正言順,天經地義,老爺夫人誇讚小姐你蕙質蘭心都來不及了,怎能罵人呢。」
「小田,你好會講話。真羨慕你常在外頭,見過世面,所以才能讓莉大哥找來當探子。」
「呵。」她是為了錢啊。
「可你當探子,要去面對壞人,不害怕嗎?」
「不怕。我八哥哥說,這回很安全,就唱唱曲兒,聽疑犯說話,記住內容,好能提供線索給衙門。」
「如果疑犯都不說呢?」
「那就當作白忙一場嘍。」
「這樣荊大哥就會延宕破案時機,又得想其它辦法去查證據。」寇芙蓉望著曲譜,發起呆來。「真的好想幫荊大哥……」
「小姐你不如先教我彈琴。」荊小田坐在琴桌前,早就對那架琴好奇得不得了,忍不住往琴弦撥了一下,卻是「咚」一聲,一條線弦彈了起來,她慌忙跳開。「啊!編斷了?」
「不打緊,我換條弦重新絞緊就行。況且三天是學不來彈琴的。」
「我想也是。」
寇芙蓉捲起絃線,想到方才繃斷那一瞬間,銀光乍現,直衝天際,力道鏗鏘,正如長劍出鞘,風馳電掣,掃蕩世間多少不平事。
身為縣令的女兒,常見父親辦案勞神,又一心嚮往俠義小說中的女俠義行,她總是希望能為父親、也為荊大哥做點什麼事。
「小田,也許,你需要一個彈琴的丫鬟。」
春夏之交,皓月當空,泛舟湖上,別有一番悠閒風情。
荊大鵬扮了轎夫,和閻勇一前一後,親自為「歌妓秀娘」抬轎。
待在杏花湖畔停了轎,他在轎前風燈和月光照映下,一見到走出轎門的荊小田,差點以為女鬼來了。
唉,他不該請大小姐幫她化妝的。他忘了寇芙蓉是千金小姐,沒見過妓院裡的妝容。歌妓是濃妝艷抹沒錯,卻不是這般顏色分明,白白的臉,紅紅的頰,塗得像是燒給死人的紙紮娃娃,乍然一看,準會嚇到腿軟。
「你過來。」他掏出巾子,藉著轎身的掩避,往她臉上一陣亂抹。「畫成這樣,是要嚇死人嗎?」
「你別弄壞我的妝啦。」她小聲嚷著,企圖躲開。
「別躲,時間緊迫。」他抓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用力擦掉那詭異的腿紅,再仔細看了下。「這樣正常多了。」
臉上水粉仍是白了些,然兩頰已擦成了渲染開來的淡淡暈紅,正似荳蔻姑娘的青春嬌柔,那雙滾圓大眼總是滴溜溜地,像是黑夜裡的流泉,小巧的唇瓣點上胭脂後,更形紅潤……
她也看著他,原是撅嘴惱他亂碰她的妝,正想轉開臉,卻突然感覺到他的指頭捏在她下巴的厚實熱度——
「啊?!」兩人同時低聲驚呼,他放手,她退開一步。
「這兒沒鏡子瞧,你將我弄成大花臉了。」她埋怨道。
「男人看起來沒問題,就是沒問題了。」
「哦?」她朝他嫣然一笑。「所以,我很美嘍?」
「去!」他莫名一熱,忙轉過臉,看到閻勇指著後面,原來又有轎子來了,便催促她道:「快上船。」
他和閻勇退到暗處,靜待疑犯一行人下轎、上船,然後再查看一遍畫舫上所有安排好的人物。
一個「歌妓」、四個侍奉酒食並不知情的真正妓女,疑犯趙天蛟和他三個同夥,一個船夫……咦!怎麼沒有樂師,而是一個抱著琴的丫頭?
再定睛一看,他差點咒罵出聲。那是寇芙蓉,寇大小姐啊。
荊小田!他怒目瞪向她。寇小姐不會自己跑上船當丫鬟,必定是她出了鬼主意要她過來幫她彈琴。
來不及了,船夫已經撐著長篙,離岸而去。
杏花湖乃南坪城郊的名勝,青山綠水,景色宜人;到了春日,到處開滿了桃、李、杏花,形成一片壯麗的花海。白天遊人如織,皆為賞花而來;到了晚上,則另有一番湖上夜遊的風情,畫舫穿梭,沐風賞月,或是三五好友相邀,或是官賈飲酒作樂,如此良辰美景,自是要請來歌妓助興。
荊大鵬盯緊了她;她今天身穿一襲水紅繡花衫裙,這已是寇芙蓉所能出借最艷麗的衣裳了,即便不及其他船上的鶯鶯燕燕出色,卻因她年紀看起來小些,倒有她獨特的活潑嬌甜氣質。
不同的打扮,不同的感覺,她生動地演活了她所扮演的角色。
他要線索,她要錢,他們之間就是傭雇關係,他實在不必放過多情緒在她身上。再說了,寇小姐知書達禮,自會判斷是非,她自己不願意,荊小田能逼大小姐上船彈琴嗎!
說是不放情緒,可他能不替他的探子緊張嗎?隔著水面看過去,畫舫燈火通明,疑犯趙天蛟顯然是生氣了。
「我叫的是牡丹院的頭牌花魁艷娘,怎麼是你來?」
「艷娘姐姐偶感風寒,嗓子不開,特囑托秀娘來為趙大爺獻唱。」
「什麼?!艷娘不來?!爺不聽了,船家,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