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臉上沒有太強烈的驚訝,但有喜悅,她湊得更近,盯向他的眸,「真的?所有的顏色都分辨得出來?」
「嗯,所有的顏色……」霸下摸著她的發,撫動一泓柔膩,「原來你的髮色,並不是單純的黑,而是黑中帶點濃赭,光澤反折下,濃赭又添了些金。」
無雙彎眸笑了,眼中欣慰迷濛。
「太好了……」她回攬他。
「你的鱗色出乎我意料,我之前在猜,你是金或濃銀色的龍……」
結果,是嫩嫩的粉。
也不是與她不相襯,就是……太可愛了。
他喜歡這種可愛。
「別提了,我自小到大自卑了好久……」無雙扁了扁嘴,滿腹委屈,她明明不是柔順的性子,卻生了軟綿綿的鱗色。
「我很喜歡,幸好能親眼看見,不然誰來描述,我也想像不出它有多粉嫩。」
她聽得出來,他很開心,眉眼以及聲音,都在笑。
一是因為可以辨色,二則是她的鱗色取悅了他、柔軟了他的眼神。
「你那童謠是怎麼唱的?我也想學。」真是童謠的奇跡嗎?他不確定,抱持些許好奇。
「你還真相信是童謠的神效呀?那不是十歲小娃才信的嗎?」她故意一臉取笑,佯裝對他的天真難以置信。
「是你說,你們那裡的童謠——」
「你幹嘛不說是我的誠心祈禱,讓你的雙眼復原?我一直在求,求神跡降臨,幫你治眼,我還默默立誓,以眼易眼也好、換我看不見色彩,都無妨——」
「胡言!」霸下打斷她,不許她再說下去,就怕一語成讖,應了她的瞎說,「這種話不許再提,連想都不可以。」
無雙一呆,沒料到他會生氣。
「我只是說笑嘛……」不願讓他起疑,才故作輕鬆編派了那樣說詞,三分假,七分真,她確實是願意,以她的眼,換他的眼。
「我情願無法辨色的,是我,也不要你變成我這樣。」他神色認真,毫不見莞爾,彰顯他所言的每個字,鏗然堅定。
她靜靜凝視他,眸光純亮,漾起一波動容。
雙臂舒環,將他攬抱,緊緊地,不想放、不願放。
「無論如何,你能復原,真的太好了,你笑起來好開懷,我瞧了也歡喜……」即便他在她眼中,已失顏色,她仍能看見他臉上的喜悅光彩。
「嗯。」他也頷首。
「你回城去開你的衣喪假地,不要太打擊呀。」她不禁呵呵笑,想他看見這些年來,他穿在身上、四處晃蕩的那些精彩的華裳,他的臉色,嗯,定也很「五光十色」。
「你說得讓我背脊發寒。」到底是有多嚇人呀?他決定暫先不煩惱這些事:「比起瞧我的衣櫃,被那些衣裳所嚇,有些『色彩』我昨天沒能瞧見,現在,應該再來補償補償……」
她就算一開始沒聽懂,當他在她耳畔輕輕吁息,手指帶電似的,滑觸她的纖背,傳來酥麻,她也全都懂了……
這男人……
「你真的是只貨真價實的獸耶……」
無雙埋怨著,雙後卻自動自發攀附他的肩,接受了他落下的吻。
這一回,霸下如願以償——
看見唇被徹底愛憐過後,是怎樣的嬌紅。
看見臉頰在允好的過程中,是怎樣的嬈粉。
以及,她泛起一身香汗,與鱗光輝映,閃耀魅人的彩芒——
「今天的配粥小菜,甜膩得嚇死人……是鹽糖放錯了嗎?」
「我要紅色的長藻籃……欸,不是那個,那是綠的哪!無雙丫頭,你是不想做生意嗎?存心不賣我就是了?」要紅的,給綠的,再不然便是紫色,難怪客人跳腳。
「我是藍鱗,不是綠鱗,為什麼罰我蹲馬步?!」小人兒哇哇叫,不滿背了黑鍋。
「小姐,你不是不喜食辣,那盤辣爆魚丁,紅通通的,光瞧嘴都麻了,你以前碰都不碰的……」這回夾了一筷子便往嘴送,豪氣爽快,嘖嘖嘖……
諸如此類的話,每一日,無雙都會聽上好幾回。
她又被趕來洗碗了,幸好,洗碗不用辨色,閉眼都能洗,熟能生巧嘛。
「沒想到,眼前只見灰暗,日常生活大受影響……我才幾天就快受不了了,霸下卻灰了那麼久。」
只是想著,心都會痛。
現在唯一的後悔,是沒有早些移轉蟲翳。
是的,蟲翳已在她體內,遮蔽了眼,將眼中景物罩上一層厚灰。
「雖比全盲要強,仔細想想,不能算絕望,起碼看得見東西,只是灰灰的……但面對一片灰,再好的心情,也變成灰色哪。」心疼口喝,為他,不為自己。
這些天,霸下待在龍骸城內,他同她說過幾次,九龍子的狀況越來越不樂觀,他們幾兄弟陪著,就怕……再陪,也沒能陪多久了。
好好的一隻龍子,說倒下就倒下,著實也讓人害怕。
無雙不勝唏噓,低頭刷洗碗碟,直至霸下的黑靴,踩進她目光之內,她才抬起頭。
「你怎麼來了?」她拭淨手上的沫泡,站了起身。
「小九不要我們陪,都將我們趕出來了。」霸下無奈苦笑。
去去去,幹嘛全黏著我,我又不會跑了,害我想看些下流的艷書都不成,拜託你們,全去陪自己的愛人好嗎?……我正看到精彩處哪。
九龍子那時翻著白眼,手上艷書卷成筒狀,指著他們一個一個,最後那句,才是趕人的真意。
「他好些了嗎?」她問完,看霸下的神情,便知自己問錯了。
若好些,這幾隻龍子豈會憂心忡忡?
「他……出現衰老症狀了嗎?」像是皮松肉弛,老態龍鍾……
「沒有,頭髮倒白了不少,已比老三的黑白參差還要更多。」
她記得九龍子有一頭柔亮黑髮,連女子也自歎弗如。
「驚蟄叔一定很心急吧……」不知怎地,驚蟄的名字閃進她腦海,驚蟄特地為九龍子來買粥,那一景一幕,歷歷在目。
如今,九龍子病了,寵極了他的人,都寢食難安吧。
霸下先是一默,爾後才淡然回:「他,一次也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