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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頁

 

  「但你出現在那裡,看起來就是個爛好人!在我們圖江,爛好人誰都可以欺負,沒有人會客氣,越好的人,越是被踐踏得徹底……」

  言盡於此,霸下已經明白,無雙口中的「她」,指的是自己。

  那日,他遇見的丫頭,是她。

  「我不知道那杯茶……裡頭竟是一隻蟲翳,我真的以為是不乾淨的茶水……」無雙已忘了再用「她」來偽飾,繼續說著,眸始終緊合,神情無比痛苦。

  第13章(2)

  他沒開口,由著她講,不催促,也沒怒斥她。

  週遭好靜,只有她的聲音,微弱地響著。

  「……那日你提起,我一時沒能想起,因為……我很害怕,我想忘掉,忘掉我做的壞事,而我……確實也忘了,從記憶中將它抹消去。」

  可是遺忘了,不代表不曾發生。

  在她蒙頭遺忘的這段時間,他受的苦沒少過分毫。

  「直到我回想起來,也想起了始作俑者……」

  她娓娓訴來,與三娘的昔日恩怨、她回圖江城,和三娘的逐字對話,以及那杯茶的真面目。

  能說的,該說的,她都說完了,霸下卻久久沒出聲。

  無雙沒抬頭,沒看向他,只是等,等他……大發雷霆,罵她、吼她、責備她。

  她也確實等到了他的怒氣。

  「而你,寧可把蟲翳轉移到自己身上?!」

  她以為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應該會是:原本害我變成這樣的人,是你!

  然後,再來便是一連串的斥罵斥罵斥罵……

  她甚至做好了……他拂袖離去,與她死生不復相見的心理準備。

  雖然,她難以相像,斯文的他暴怒罵人的模樣。

  全沒料到,他是生氣了,氣的卻是——

  「三娘的話我不敢盡信,還是保留後路,抱著一試的想法……」她還傻乎乎地認真回他。

  「把蟲翳由我身上轉移給你,算什麼一試?!意義何在?!」他只覺得笨!治標不治本,不過換個人受苦!

  換她受苦,他情願維持原樣!

  灰,他早已習慣了,他卻不要她也習慣!

  「意義很大,至少你恢復了,這樣就很夠了!」無雙認為非常值得,再重來一次,她仍會再做!

  霸下駁斥:「眼裡只剩一片灰蒙,是件多可怕的事!時日越長久,不只是眼,連心都逐漸黯淡,那種感覺——」

  她不待霸下說完,便低狺著,像小獸,聲音暗啞,自責道:「你嘗了那麼久,那種可怕的灰蒙……是我所害,你無辜代罪,本就對你不公,替你早些解套,是我唯一該做的,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事更要緊!」末尾幾句,轉為堅定。

  由他口中,聽見他對灰蒙的感覺,她很心疼,又很氣。

  心疼他過了太長的日子,氣那個害了他的混蛋自己!

  她的眸光柔而無悔,霸下雖動容,卻仍惱著,不認同:「你方才也說了,蟲翳根除之法,便是等蟲主死亡,既非不治怪症,我故意等,你再將它轉回我身上,灰暗的生活,我比你更適應。」

  「不。」她想也未想,螓首搖著:「蟲翳在我身上,與在你身上,讓我掛心的程度完全不同。」

  那是天與地般,巨大的差別。

  她稍頓,像吁歎了一口氣:「我可以慢慢等,等待三娘死去,三年、五年、十年……我都不會急,可是若在你身上,我連三個時辰也無法忍受。」

  不,三個時辰都嫌太久了。

  「你卻沒想過,我也是同樣的心情。」霸下淡淡回了。

  聞言,無雙眼中似有困惑,瞅著他,一臉驚訝貌。

  「你為何意外?」霸下問,她的表情,彷彿認為她認識的他,不該也不會對她有相同的憐惜。

  「你已知道……我是端茶給你的那個人,不是應該……很氣我?在知情的同時,對我只剩下怨、只剩下不齒,不願再管我的死活,無論我變得怎樣,全都與你無關……」

  她確實是這般以為著,也深深認定了,今時開了口,便要有所覺悟——

  覺悟他的憤怒,覺悟他的恨意,覺悟……失去他。

  可是,他的反應出乎她意料,讓她茫然了。

  「我沒有怨,沒有不齒,我是驚訝沒錯,原來那人是你,可那份驚訝,早就被你轉移蟲翳、雙眼無法辨色的發現,輕易淹沒了。」霸下此言不假。

  他自己亦未曾想過,得知端茶的人身份後,他的心緒竟能如此平靜,無恨、無怨、無惱……

  報復這一念頭,絲毫沒有浮現,他只更記得,她說「那杯茶,本該由她,或她娘來喝——」

  那時,她才多小,竟被迫成那般的人。

  雖然當時她的面容已然模糊,他卻沒忘,遞過茶水的那雙小手,輕輕顫抖著。

  輕易地,心,為她微微疼惜。

  「或許那杯茶,換成他人端來,我會在知情之後,雷霆大作,恨不得讓那人嘗到,漫長時日裡,我所累積的怒火——」霸下平心而論。

  他不是沒有脾氣的人,兄弟們皆說他鮮少發怒,然而一旦生氣,便是狂風暴雨。

  被人弄壞雙眼之仇,足夠教他震怒吧?換作是誰,相信都會大大發火,鬧騰一回的。

  「可是,是你……我便氣不起來了,對待旁人,我不一定能如此寬宏,許是我偏心,心全偏向你。」這也算認栽了。

  氣不起她,若真有,也是氣她不與他相商,便自作主張把蟲翳轉至她身上,明明已看不見色彩,卻隻字不提,故作平常,還想瞞他……

  「霸下……」她眸眶濕潤,聽他用沉穩嗓音,逐字說道,她已經想飛撲過去,又有些卻步,僵佇著不動。

  是他探出手,將她拽進懷裡,不讓她躊躇。

  「我知道你並非存心,環境迫使如此,過去之事,你知我知,無須再道予第三人知,我不介懷,你也不放心上,就這般算了。」他的唇抵在她發漩間,熱息暖暖。

  往事由他說來,雲淡風輕。

  一語勾消的,是冗長歲月中,他失去的色彩、視野,和諸多本該擁有的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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