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紅妝俊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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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陶知行楞住了,只因她看見了大人房中起了火光。

  她心下一抽,卸下背上的器具,慌忙地繞過淺塘,跑了幾步,又跳腳回頭……分明記得這裡有水桶的。遍尋不著,回頭見窗上映的火光更亮了,陶知行顧不得許多,只有跳入淺塘中,潑水上身,沾濕衣裳。

  往大人房裡狂奔時她大喊道:「失火了——救人啊——救人啊——」

  閉上眼,陶知行使力撞開門,投身入火窟。

  ……咦!

  ……咦咦!!

  屋內……一片光亮。她與大人四目相對。

  大人一身白衫,前襟微敞,佩帶未系,肩上披著外衫,長髮散在背後,隨性中添了點慵懶。他正點著燈,手裡還握著火石,似是被她的突然破門而入驚嚇到,立在當場。

  陶知行石化在原處,背後夜風拂來,寒意刺骨,她打了個冷顫。眼前大人眼瞇細,還不及說些什麼,屋外傳來騷動。

  她回頭看去,是魏師爺領在前,與幾名小僕提著水快步走來。她又縮了縮肩,隨即卻是一暖。

  江蘭舟褪下外衣拋到陶知行頭上,在鷹語入房時他立身向前,站到了前頭。

  「大人房裡著火?」還有些喘,魏鷹語探頭急問。

  「沒有。」江蘭舟輕輕說著,眼神卻是微厲,幾次擋去鷹語眺望的目光。

  「大人……」魏鷹語越過大人,見到一身黑衣、從頭上披下墨綠長衫的可疑身影分明是阿九。他攏攏眉。「他……」

  「吩咐讓人備熱水抬至阿九房裡。」江蘭舟再一次截斷他視線,也打斷了他的話。「都退下吧。」

  「可……」

  「有什麼事明晨再說。」

  「……是。」揮去小僕,魏鷹語又看了大人一眼,才緩緩退出房中。

  「門開著。」眼見鷹語將關了一半的門又推開,在廊下走遠,江蘭舟才回過身。

  那背影轉過,陶知行一震。她沒見過大人如此陰森的眼神,相處數月,從來只見他笑意微微,眼下他……在發惱?

  被他瞧著瞧著,不由得一陣心虛。可……這怎麼能怪她呢?要怪應該怪大人……夜裡點燈,點油燈不就得了,點什麼燭火,且還是點那麼粗那麼大的燭火再上燈罩,弄得燈火通明是想做什麼?

  「夜讀。」陶知行的表情太好解讀,江蘭舟反問著:「半夜三更,你在夢遊?」

  那話中的嘲弄她豈會聽不出。陶知行咬咬牙,果然拿不該拿、見不該見的總沒好事,那麼多個玩掉小命的例子放在前頭,她怎麼還會把自己弄進這死胡同?

  「你還沒回答我,深夜穿這一身,是想去哪?」江蘭舟繞過陶知行,從一旁架上拿了件長衫,披上那緊縮的肩頭,順手又抽了髮帶替自己系發。

  「埋骨。」眼神飄了飄,陶知行照實答著,語氣自是有些不甘願。

  「埋骨?」江蘭舟挑眉,隨即懂了又是某個實驗,閉眼搖了搖頭。

  「那衝進我房裡做什麼?」若在做的是見不得人的事,陶知行又怎麼會蠢到自暴行蹤?摸了摸炭盆中尚曖的茶壺,倒了杯茶給他暖手,轉身也為自己添了些。

  陶知行接過言謝,才道:「小的……小的見到有小偷進了大人房裡,然後見到房中有火光,以為是著火了……」聽著自己的話,再瞧瞧自己一身狼狽,她越說越小聲。

  江蘭舟聞言停頓了一陣,才緩緩側過頭來。陶知行是見到有人摸黑進了他房裡,擔心他安危才破門而入?

  「……是小的衝動行事,唐突了大人。」陶知行有些委屈,但仍彎身,長揖到地。「小的給大人賠不是。」頭一低,蓋在頭上的長衫落地。

  江蘭舟背著身添茶,未回頭,思索一陣,放緩聲音說道:「知行,如你已知的,這府裡有人盯著,細節你知道得越少越好,道理你明白。今夜之事,莫要與旁人提起。你若有何實驗要做,我明日便吩咐下去,不會有人阻攔,往後深夜莫要再出房走動,明白嗎?」

  「明白……」大人的聲音和緩許多,陶知行乖巧地點頭,可他仍背對著自己,是還未消氣嗎?

  須臾,江蘭舟心下歎了口氣,溫聲道:「夜了,你回房吧。夜裡涼,定要熱水沐浴,浸身過喉去寒氣,長髮定要拭乾方能睡。」

  「……」

  「明白了就退下吧。」

  應了聲是,陶知行拖著濕透的步伐往門外走。一直到關上門前,都沒見他回頭看她一眼。

  微風輕拂,白雲輕飄,陶知行輕輕歎氣。

  她的埋骨實驗已經完成,那藥粉果真可以化骨為泥,是個不錯的發現。可……

  唉……

  過去有這種發現,心情應該無比雀躍、無比春天、無比開花,如今……如今她只想著,半個月了,送去的案帳遲遲未回,見到大人在府裡走動,卻始終在遠處說不上話。

  ……這府裡有人盯著,細節你知道得越少越好,道理你明白……

  是。道理陶知行明白,明白得比誰都透徹。

  但明白歸明白。知道有人監視大人,半夜又有黑衣人闖入他房中……

  若那夜是真的著火呢?若是真有人要對大人不利呢?這些猜測與不安並不是輕易可以消除。

  第7章(2)

  ……不安?

  陶知行傻了傻。

  她沒做過虧心事,俯仰無愧,所以沒有經歷過如此不上不下的心情;她敬重的大哥、碎嘴但總護她讓她的三哥,都獨當一面,少教人操心,於是她更沒有經歷過擔心一個人是如何的忐忑。

  如果大人與一般縣令無異,如果沒有交換了不下百回的案帳屍帳,如果沒有那個午後書房中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開棺驗屍,如果……如果沒有發現這世上竟有一人能平心靜氣地看待她不可自拔的堅持,這忐忑不安是否就不會存在?

  唉……

  陶知行兩眼無神,枕在了靠在迴廊花窗的手臂上,手中的石子隨手一拋,穿過窗,落到石盆中,濺起水花。

  石子沉了下去,水面掀起一陣洶湧又平復,有如那日的小草劃過水無痕。然而,石子確確實實是留在了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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