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紅妝俊仵作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31 頁

 

  利用……

  大人想將她留下養傷,獨自前往齊玉,是為她好,她又哪裡會不明白?

  然而一個仵作跟隨縣令到臨縣會審,是職責所在;途中遇襲,是料想之外,細想下來卻也是情理之中,大人何需自責?

  她受傷,是為了護住他,的確是有那麼點私心;可……若是常人,路見不平當也會拔刀相助的。還是,大人以為身為仵作,便都是冷眼看生死?還是,她的作為、她的心意他不願受,所以才說了重話?

  是,她確實有私心,可見了自己身上的傷口,想的,仍是日陽姑娘;她做的一切又何嘗不是為了此案,盼能為日陽姑娘平反?

  他又何必把話說得這麼重、這麼白?

  何必把界線劃得那麼清楚,好像所有的事她都無需參與……好像大人與日陽姑娘的事,她都無需參與……

  那股疼痛由胸口爬上喉頭,陶知行淺淺抽著氣。

  她不說話,那雙深黑眼眸卻在控訴他的狠厲。傷在身上,藥石能救;傷在心上,只能自救……陶知行不同於一般女子,她有能沉溺的另一個世界,她根本不應被外界動搖。

  他也堅信,這心傷只是一時,所以此刻,不能心軟。

  「知行,我答應知方的兩年之約還剩一年,必要將你安然送回。」總是溫和的臉龐已沒有一絲溫度,江蘭舟瞅著面如白紙的她。

  陶知行藏於棉被下、捂在胸口的手已是一片濕熱;她咬著下唇,而眼前人已背過身,只聞那清冷的聲音說著:

  「別讓我言而無信。」

  清晨的風,涼如水。

  江蘭舟孤身立於齊玉縣衙前,回頭看來時路,沒有鷹語,沒有陶知行。

  她傷重未癒,實在不宜路途顛簸,更不宜來此面對陳大人與黃大人算計的未知之數。

  身側傳來一聲喚,是管事來迎。江蘭舟朝他點了點頭,隨之入內。

  到了花廳稍坐,未久,管事前來奉茶時道黃大人今日睡晚了,尚未起身,請他稍後。

  這一等,便是日上三竿,烈日當空。

  如此待遇,與半年前眾人府裡亭中下棋品茗,黃大人急獻慇勤的模樣相差甚遠,只是這等程度的手段,應非陳大人指示……就不知黃大人是想藉此激怒他,還是單純個性使然,一朝得權便想給他下馬威?

  江蘭舟手執已涼的茶杯,搖著只剩一半的琥珀色,當中碎葉飄浮著。

  以往在京中,什麼招數沒見過,什麼招數沒使過?因而不會在意還要在這花廳中等多久、喝的是發霉的粗茶。如此,反倒給了他冷靜思考的片刻。

  事情發生得太快。日陽死了,若不是有鷹語跟著,可能他跟陶知行也無法逃過那一劫……

  其實天真的是自己吧?

  以為遠離京城,一切終究能夠過去,到頭來日陽仍是含恨而終,兩位大人仍執著於一本已不存在的名冊,才知原來,此事與他在京中或福平或甚至隱居山林無關,也與他是否真的握有名冊無關,而是他的置身事外造就一場不斷波及無辜的爭鬥。

  他身邊還有多少無辜之人能被波及?

  他身邊還有誰……肯待著?

  江蘭舟落在杯中的視線移了開,他將手中的杯子放下,單手撫上前襟,隔著衣衫摸著貼身收起的袖箭。

  離開福平前,為了日陽,他能不顧一切將陶知行帶上,如同他到日江討了一個陶家件作,不為別的,只求自己心安。

  冷靜想來,陶知行傷得再重,也無性命之虞,合該帶了上堂,與黃大人鬥上一鬥,待了結此案後再向其兄賠罪,方為他的作風。

  然而此刻,在這花廳裡喝著茶的,只有他。

  江蘭舟自嘲一笑。

  罷了,他尚有陶知行錄的屍帳,有此袖箭做證物,仵作驗屍時他當好好盯著便是。黃大人要玩什麼花樣,他也只能見機行事。

  至於鬥不鬥得贏……與陳大人為敵的,少有好下場,他雖不樂觀,可總得一搏;他不求旁的,可這一回,至少得保住日陽屍首。

  門外透進的光線被遮了一瞬,江蘭舟抬頭,見到步入花廳的正是官袍穿戴整齊、一臉容光煥發的黃大人。他收斂思緒,起身相迎道:「黃大人。」

  「唷,江大人好……」後頭的狼狽二字由眼中透出,沒真說出口,黃大人扯著臉上橫肉露笑道:「一路辛苦、一路辛苦……咦!江大人不是說了帶上幾人同行,怎麼不見魏師爺?」

  怎麼不見鷹語,相信黃大人心知肚明,只是這表面功夫還是免不了的。江蘭舟笑應:「在山間遇了場雨,隨行的仵作滑絞扭傷了腳,魏師爺也染些許風寒,兩個無用之人在驛店彼此看顧著。江某怕耽誤了黃大人辦案,因而先行,他二人隨後便到。」

  「這樣呀……本官還想著江大人這頭有魏師爺跟著,會審方為公平,省得傳出去說本官將江大人喚來卻是獨斷辦案,那可不好。」黃大人似是有些惋惜,隨即橫肉一歪,又轉了語氣:「可這升堂在即,怕是不能等了。」

  江蘭舟笑瞇了眼。「黃大人公正廉明,眾所周知,有江某為證,又有誰敢說您獨斷?江某若有不同意見,自當與您細細商量了,黃大人只管升堂,無需多有顧忌。」

  黃大人聞言先是一頓,後又緩緩揚了肥厚的唇。

  昨日深山雨中發生什麼事,他自是知道;今日見江蘭舟前來,證明陳大人派去的殺手沒能傷得了他……

  原本只想傷他一傷,拖延至此案開堂審了,此屍押回京中,便對陳大人有了交代。這當中出了點差錯,但少了錢大人的眼線魏師爺,江蘭舟一個人又能變出什麼花樣?

  在別處他不敢說,可在齊玉他即使不能隻手遮天,也能掩去半邊天;公堂之上他說黑便是黑、說白就是白,江蘭舟只能乖乖就範。

  眼下這案子也算是關起門來審了,日後江蘭舟要翻案,要領回此屍,也只能乖乖回京求陳大人高抬貴手。如此正中陳大人下懷。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