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他耐著性子回答。
「我在忙。」她不看他,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瞪著屏幕。
以為她是因為頭疼鬧脾氣,周贊韜一邊哄著,一邊把杯子湊近她,「花不了多少時間,快,喝完肯定會覺得好多了。」
「我就說我不要喝,你可不可以不要煩我!」她近乎歇斯底里的厭煩叫囂,手還下意識地推了他一把,熱可可就這麼灑了出來。
周贊韜錯愕之餘,臉上還留有一抹受傷的表情。
詭異的氣氛宛若流水,瞬間在兩人之間擴散……
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周贊韜默然掏出手帕,抹去噴濺到手上的可可。
她怎麼了?早上還好好的,為什麼會突然情緒失控?這不像是他認識的徐佑美,那個冷死人不償命的徐佑美。
「怎麼了?是不是很不舒服?」他柔聲問。
「我--」徐佑美想要說點什麼,但嘴巴一打開,就好像是被灌進大量的海水,又鹹又苦,讓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望著他,心裡揪疼得厲害……
「沒事。」她別過臉。
望著她比哭還要難看的表情,周贊韜讓步了,不逼她。
「頭痛確實會沒胃口,不過還是喝點熱可可比較好,可以緩解頭痛,墊墊肚子。」周贊韜拉起她的兩隻手,捧住馬克杯,「你忙,我去開會了。」轉身離開。
望著他落寞的背影,徐佑美挫敗的伸手捂著自己的嘴巴後悔低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對你發脾氣,我……」
失控了,一直以來總是理智冷靜的她失控了。
原來,她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勇敢,她的弱點一直都在,只是沒有被踩中痛點罷了。
可是,踩痛她的人又不是周贊韜,她怎麼可以像個壞蛋一樣對他亂發脾氣?
徐佑美,這樣很討厭你知不知道?真的很令人討厭!
她暗暗罵著自己。
捧著周贊韜送來的熱可可,輕啜了一口,該是甜甜的滋味,徐佑美卻懊惱苦澀得想要哭。
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因為一點點的挑釁,就失去平日的冷靜沉穩,還像個笨蛋似的順了他人心意,發什麼愚蠢至極的鬼誓?
明明知道正是因為他很好,大家都搶著要,所以才會招來這些挑釁,她發哪門子的失心瘋?
他一定很難過吧……
徐佑美自責不已。
「不行,一定要當面跟他道歉,待會見到他,就道歉,一定!」她態度堅定的對自己說。
然而,一整天下來,她卻都沒再碰到周贊韜,一次也沒有。
下班前,徐佑美意外接到母親打來要她回家吃飯的電話,所以現在,她來到這棟三十年老公寓的一樓大門口前。
黑漆漆的眼睛宛若孩子般惶惑的盯著眼前的陌生門板。
「家」對徐佑美來說,一直都是很不真實的,不真實到她都忘了上一次回家是什麼時候。
因為父母的仳離,她的童年幾乎都是在南部的外婆家度過,那段時間是她鼻青臉腫的巔峰期,直到國三那年,年邁的外婆無力照料,她才回到母親身邊,而她也才知道,母親早在好些年前就已經再婚了。
問題出現了,雖然對母親有著強烈的孺慕之情,但母親之於她,卻是疏離的,疏離到除了喊一聲媽媽,徐佑美根本不知道母女兩人之間該有什麼樣的互動,更別說還有個全然陌生的新爸爸跟一個小了她將近十歲的妹妹。
這是一個有媽媽、有新爸爸、有妹妹的房子,卻是徐佑美格格不入的牢籠,新爸爸雖然讓她住在這裡,但她很清楚的感覺到,自己這個拖油瓶是不受歡迎的。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考上大學,搬到學校宿舍,明明就是陽春的單人床、陽春的書桌、陽春的衣櫥,卻是徐佑美第一次感受到家的真實。
出了社會,她在外工作租房子,回來的次數更是少得可憐,除了每個月會匯一筆錢給媽媽之外,幾乎沒什麼交集,如今她要再次踏進這扇門,竟比她自己想像中的還要不安。
反覆的深呼吸,躊躇了半晌,終於鼓起勇氣按下電鈴--
叮咚!
不一會,屋裡傳來一陣由遠而近的腳步聲,須臾,門打開了,門後出現一張年輕的臉孔,那是還在念高中的妹妹溫秀儀。
「……媽叫我回來吃晚餐。」徐佑美乾澀的喉嚨吐著僵硬的字眼。
少女皺眉。「幹麼不自己開門?」
「沒帶鑰匙。」
興許是明白,這裡只是短暫的住所,所以打從搬出去後,徐佑美就再也沒有用過那把鑰匙,因為她很清楚,這裡不是她可以自由來去的家,以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所以無法理直氣壯的用鑰匙開門。
溫秀儀退開身子,讓她進去。徐佑美暗吁了一口氣,才走了進去。
客廳裡,溫父在看電視,徐佑美喊了一聲叔叔,溫父淡淡的應了一聲當作回答,徐佑美便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母親在廚房裡燒菜,不時傳來她要妹妹幫忙東幫忙西的指令。儘管妹妹總是非常不耐煩的抱怨,但,徐佑美好羨慕這種感覺……
不是不想幫忙,可是根據以往的經驗,這麼做只會把氣氛弄擰。
好不容易上桌了,四口人圍著餐桌吃飯,幾乎都是媽媽一個人在說話,不時的招呼著男主人吃這,招呼著妹妹不要挑食。
「吼,媽,不要一直叫我吃吃吃,你是在餵豬喔?」正是最在意身材的年紀,溫秀儀不開心一直被逼著吃東西。
「你瘦得像排骨,減什麼肥?」硬是夾了一大塊肉硬壓進溫秀儀的碗裡。
「煩吶,人家就不想吃啊!」
「好了,她不吃就不要逼她吃,吃頓飯而已,不要搞得烏煙瘴氣的。」溫父拉下臉。
插不上嘴,徐佑美只好安靜的扒著飯。
沒多久,溫秀儀就起身走人,「我吃飽了。」
「溫秀儀,你還沒喝湯。」
「不喝,氣氛那麼怪,鬼才喝得下去。」說完,還扮了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