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她身體狀態良好,一定會笑上三天三夜,可惜她重傷未癒,渾身疼痛,連笑都很費力,只能乖乖地躺在馬車裡,不能動彈。
是的,她全身疼得像是要撕裂了一般,連呼息都很微弱,而且……經常陷入昏睡中。
她知道自己經常處於半昏迷的情況,睡睡醒醒。但只要在清醒的時刻,她強迫自己保持樂觀的心態與笑容,除了這樣能讓大家安心之外,她沒有什麼好回報了。
「你的表情很古怪,該不會是要上茅廁吧?」齊嵐發現她醒了,而且眼尾不斷偷瞄著他,神情詭異。
「我這是……在調適心情……你、你快把臉轉過去,省得我憋得好痛苦。咳、咳、咳——」秦煙忍不住輕笑了兩聲,果然招來一陣猛咳。
齊嵐立即明白她是在嘲笑他男扮女裝,瞪了她一眼。「你再憋笑啊!小心內傷更嚴重,二哥說你的情緒起伏不能過大,否則很容易出狀況。」
這女人,明明臉蛋慘白無血色,神智時常渙散迷茫陷入沉睡,簡直就是一隻腳踏入棺木的人,為什麼仍可以漾著笑容以及展露一雙堅韌無比的眼神?痛也不說,疼也不哭,教人看了都於心不忍。
「咳……笑總比哭好……要是我身體健康,你這身裝扮鐵定會讓我笑到哭出來……」秦煙說起話來力弱氣虛,卻仍不改與齊嵐互相調侃性子。
「煙兒?」耿千寒聽見她的咳嗽聲,自馬車外頭掀開布簾,彎腰進到車內。
「不礙事……我在和翠花聊天呢!」秦煙微微偷笑,蒼白的臉頰因此稍顯紅潤。
齊嵐咬咬牙,決定不與一個病入膏肓的人計較,但他也不想留在馬車內繼續受辱,所以他鑽出馬車外,和齊紫英一同駕車去。
「還有精力欺負別人,怎麼不留起來與我說說話?」耿千寒憐惜地撫著她的發……
「我說不到兩句你就進來了。師父……你扶我坐起來好不好?我想看看外面的風光。」她瞇起眼,請求著。
在齊天莊悶太久,外面的景況她根本一無所知,難得出來了,當然要看個夠本才行。
「紫英說過,你最好躺著不動。」耿千寒面對她的央求,就算心軟也不能過於讓步。
「那我半臥在你身上行不行?只要掀開車窗布簾的一小角讓我過過乾癮就好。」她退而求其次,討價還價。
耿千寒思考了一會兒,敵不過她的苦情哀求,只好輕輕撐起她的身子,讓她半躺在他的懷中,觀看著車外景色,順道呼吸新鮮空氣。
「看一會兒就得休息。」耿千寒低聲叮嚀,凝望著她消瘦的容貌,心疼地吻了她的額際。
陽光炫耀奪目,白雲悠悠,徐風吹拂,四處青草綿延,野花綻放,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清新的味道包圍了她的全身。嚏嚏的馬蹄聲,通往無盡的路途,卻像是某種樂器發出的聲響……律音工整一致。
「嚏、嚏、嚏……」她清了清嗓子,輕輕唱了一段。「歧路遙渺啊,天涯蒼茫,欲尋伊人,共患相思,山長水闊知何處……」
耿千寒不由得發怔,摟抱住她,在她的耳鬢邊廝磨。「你記起什麼了?」
「沒有,完全沒有。」秦煙微微搖頭。「只是……最近腦中常常出現這首曲,自然而然就會哼了。」
「不論你想起了什麼,你只要記住現在就好。」他垂眸,握緊她的手。
「師父放心,我腦子很小……咳……裝住你就夠了,顧不了別的……」
第6章(2)
她沒有關於夜靈的任何記憶,即便知道自己失憶前是個正邪兩派都畏懼的人物,她還是沒能記起一丁點兒東西。
那日受了刺激吐血重傷,或許是某些深埋在腦袋裡的記憶自動反應了出來,她沒有辦法控制。但現在她已經擺脫過去的身份,辟於將來的一切,她有選擇的權利,她只想實現和師父的承諾,絕對不能拋下他離去。
她晃了晃頭。啊……腦袋又開始混沌了……
「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就去遊遍大江南北,你說你沒看過雪,我們去找一個會下雪的地方,住上十天半個月;你愛吃糖,我們就去嘗遍所有好吃的甜食,甚至可以自己動手試做……煙兒?」他感覺懷中的人兒出奇的靜默,低頭發現她已經偏著頭,昏睡了過去。這般毫無預警,沒有徵兆。
他的胸腔不由得一陣緊縮,雙臂牢牢抱著她,捨不得放手。
她清醒的時間,愈來愈短暫了……
他貼著她的臉頰,神態溫柔深情,如漆的黑瞳眨也不眨,一滴水珠卻翩然掉下。
「歧路遙渺啊,天涯蒼茫,所謂伊人,共患相思,峰迴路轉在此處……」
秦煙在路途上清醒的時間愈來愈短。就算醒來,也只是吃東西果腹,其餘時間皆是在昏迷中度過。
齊紫英已經盡力維持秦煙的病情,但似乎效果不彰,所幸秦煙一路撐了過來,他們千里迢迢總算來到了渡船口,齊家打點好的船隻已經備妥,等待天亮就出發。
一行人就近在渡口的客棧暫歇一晚。
耿千寒抱著秦煙進入客棧的房間,將她平放在床上,她依舊閉著眼睛,似乎睡得很沉很沉。
他深鎖著眉頭,替她卸下易容的面皮,指尖撫過她的臉蛋。這一個多月來風塵僕僕,舟車勞頓,她又更加消瘦了,身子輕得彷如飛絮。
「煙兒,撐著點,我們就快到金蟬島了,神醫會治好你的。」
到了渡口,他有些心神不寧,不知是一路走來太過順利,還是一股奇異的熟悉感使他覺得詭異。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自懷中拿出一條從不離身的白色帕子,盯著上頭的圖案出神了好一會兒,接著,他又反轉了帕子,瞇起眼仔細地瞧了一遍,臉色閃過一抹驚愣。
「會有這麼巧的事?」他喃喃自語,有些困惑。
客房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他立刻收起帕巾,提高警覺。
「客倌,您要的熱水來了。」客棧的小二在門外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