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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他啊,是不是任何事都得這般鄭重?連胡話都能說得像起誓似的。

  說他故意鬧她,並非如此,說他無意逗她,又好像不是,似是而非的,都不曉得該怎麼對付才算高招。

  使勁兒想瞪他幾眼,豈知一對上他的眼,再多的氣勢都被滅了。

  被惹得有些來氣,她沒被扯住的那,手當真掄起拳頭,往他胸膛賞了兩槌。

  槌到第三下時,小拳頭被他的大掌包住,她只來得及瞥見他漆黑瞳底燦光飛掠,腰身已猛地被勾摟過去,熱唇降下,封住她的小嘴。

  絕非柔情似水的吻,她又有快被野獸吞食的錯感,頭重腳輕得特別嚴重。

  結果就是頭髮亂了,衣帶被扯歪了,多花了些時候才能出門見人。

  待新婦候在正堂敞廳外準備拜見族中長輩們,十二位長老爺爺卻遲遲不能到齊,獨缺四爺爺一個。

  負責照顧四爺爺生活起居的婢子匆匆來報,說老人家昨晚似飲酒過量,起了酒疹,到得今早殷紅小疹子密佈全身,正癢得滿榻打滾。

  於是新婦跪拜長輩的行禮草草結束,敬茶、喝茶、賞見面禮,三兩下便完成。

  過後,族長夫婦與長老們全轉往老四爺爺的居落一探究竟,連大寨裡唯一的大夫也被迅速請來。

  老大夫已屆古稀之年,醫術雖高,然凡事崇尚慢行,號脈號得著實久些,久到老四爺爺受不住癢,不管不顧抽回手臂抓撓,撓得膚上都見血痕。

  老四爺爺開口欲罵,無奈竟連鼻腔、唇舌和喉頭都生了紅疹,稍稍咳嗽就把疹子弄破,疼得他連換氣都要掉淚,這又痛又癢地折騰下來,有氣也快耗到沒氣。

  兩個時辰後,老人家半咽半吐、勉強灌下大半碗老大夫開出的加味安神麻沸湯,終能睡下了,族長與義子在大宅高高角樓上有一場密談:「老大夫的麻沸湯治標不治本,你四爺爺一醒轉,又得癢得翻來滾去。」

  族長表情嚴正,語氣倒透了點玄機,似……有那麼一點點幸災樂禍?

  「嗯。」表情同樣嚴正的義子頷首表示明白,深幽目光若有所思瞥了眼昨日「案發」的那個小所在,昨兒個,他的新婦被義妹拖著上角樓尋他,聽到老四爺爺衝著他醉酒胡罵,後來義妹半哄半拉地將老人家帶走,他的媳婦兒從頭至尾靜靜看著不出半聲,只在義妹扶著老人家跨下第一階石梯時,因見他們老少腳步皆不穩,才趨近幫忙扶了 一扶……僅那麼短短剎那,她甚至沒將老人扶實了。

  倘不是他嗅覺靈敏,聞到夜風中乍現的一股極淡之香,亦不覺有異。

  高手!

  他根本沒瞧清她的手法。

  一開始也是慶疑罷了,直到今曰四爺爺真有吠況,他才能進一步新定。

  至於她因何憎起四爺爺?

  當這個疑惑在心田炸開,答案隨即呼之欲出,是在為他出氣吧?

  竟是為他,把老人家狠狠記恨上了!

  見四爺爺如此慘狀,他胸中……竟十二萬分不應該地生出一抹甜甜滋味。

  任憑角隅碉樓上的風來回刮揚,喉中、心中仍漾開絲絲的甜。

  族長見他一臉古怪,似也有些瞭然,打趣般哼笑:「老大夫說是毒,而解鈴還須繫鈴人,不知毒方與毒膽,若要解毒就得花上大把功夫,事倍功半啊。當然,解是能解,只是拖到解藥配製出來,你老四爺爺不死也半條命。」

  低笑了聲。「你那來路不明的媳婦兒只怕來頭不小,一入大寨就鬧事,還鬧得這般隱晦低調。」

  ……來路不明嗎?

  他憶起初初拾到她時,她胡亂呢喃的那些話。

  江湖混跡,當顆「隱棋」當了那麼多年,憑她透露的事推敲她的來路,並非難事,但弄個水落石出又如何?她與過往已兩清了不是?

  她還說,誰待她好,她嫁誰。

  她想過的是平凡日子,而他,亦然。

  所以毀她清白,先下手為強,他一直理直氣壯。

  「如何?被人護著、疼著的感覺,還行吧?」孟氏族長瞇得眼尾紋路盡現。

  「……」無語,只見一雙大耳浸過染料般赭紅。

  族長拍拍義子肩膀,一向正派的眉眼刷過邪惡的光,很語重心長地歎氣:「出過氣、痛快了,也該收手嘍,總不能真把老人家弄死、弄廢了,反正是誰家的媳婦兒誰搞定,事就交給你辦。」

  族長雙手負於身後,泰然瀟灑地離開。

  角隅碉樓上只餘年輕的高大孤影,然而影孤心不孤。

  他的心評評重跳,每一下都像擂鼓,偏娃兒相的濃眉俊目嚴肅中罩上一層綿霧,人佇立風中,兩耳一直很紅……

  「姐……姐姐……」身後傳來一聲遲疑而綿軟的喚聲,雙臂摟著一大籃雪白棉花的霍清若頓了頓足,半轉身子去看那個尾隨過來的姑娘。

  這三天待在大寨,男人有男人該頂的活兒,女人也有女人該忙的事,即使她是新婚,孟氏宗族和寨子裡的女人們哪管那麼多,白日裡扯著她出新房幹活,幾是霸佔了她一整日,難得有外頭的人嫁進大寨裡,不圍著她說話圍誰?

  想想這三天和女人家們一塊兒干的活兒,下廚做飯、釀蜜酒、醃梅干、彈棉、紡棉、織布……其實她學得挺好,絲毫不以為苦。

  起先她底氣尚有不足,畢竟沒跟這麼一大群女人家們相處過,但後來發覺,以往在「玄冥教」中琢磨出的方法,也能用在這兒。

  少言、多聽、謹言慎行。

  若有旁人好奇提問,話裡只留三分真。

  所差的是,在面對「玄冥教」教眾時,她不苟言笑彷彿高高在上,如今落在大寨女人堆裡,淡淡含羞的笑成了她最好的盾牌。

  只是這張「盾牌」也有不太好使的時候。

  一是在面對她那位外表實在太年輕的婆婆。

  在婆婆面前,她總有股莫名心虛感,思量再三,似乎是因對方一而再、再而三讓她想起娘親……娘是溫柔婉約的,婆婆也是,她們身上都有抹暖暖又軟軟的氣味,而她實不曾對娘親耍過心機,如今卻要應付婆婆,心裡多少有些違和……另一個失去、重時候是在丈夫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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