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不要說,稍後我會讓你說個夠。」
彷彿會讀心術,他立刻瞭解了她的想法。並告誡道:「你頭上有個洞,身上有很多擦傷,如果不好好養傷,你會變成醜八怪。」
醜八怪?有這麼嚴重嗎?
她抬起手想摸摸頭上的傷,卻被他拉住。「不要動,我剛幫你止血包紮過。」
她這才感覺到額頭涼涼的。
「你的頭是不是還很暈?」他忽然俯身與她四目相對。
「沒有,不怎麼暈了。」她想坐起來,卻在看到自己的身體時愣住了,雙頰發燙地問:「你……解開我的衣服……」
「哦,是啊。」他神態自然地說:「上岸後,你昏迷不醒,我要查看你的傷,所以解開了你的衣服。還好你的骨頭沒事,只是身上到處都是瘀傷,會疼上好幾天呢。」
明白他的動機純正,但婉兒還是感到害羞。她從沒有在衣裳半褪的情況下與男人面對面,儘管那件魚皮甲還在身上,但也是鬆鬆地敞開著,與裸露無異。
她抓著繫帶坐起來,不敢抬頭看他,暗自尋找衣服。
「找它嗎?」郭逸海從身後拿起那件黑衣服問。
她什麼也沒說,伸手想接。
他手一縮。「算了,又濕又髒,別穿了。」
「不行!」她傾身抓衣服,卻因身上的痛而停住,並皺了皺眉。
郭逸海見狀,趕緊勸道:「別著急,如果你真要,我會給你。」
「我要。」她的聲音很小。
她異常的神態讓郭逸海一愣,隨即見她低垂著頭,雙頰通紅,猛地醒悟到自己的唐突。
從抱她上岸後,他的注意力全在她的昏迷和發現她就是「飛鷹」這兩件事上,因此當他脫掉她的衣服時,他一心只想查看她身上的傷,完全忘了她是個女人的事實。
此刻,看到她哆嗦著拉扯魚皮甲時,他才震驚地注意到,自己竟把她剝得只剩一點衣物。
腦袋一熱,他慚愧地想一頭撞到沙灘上。
「唉……婉兒,我沒注意……呃,我是說,我沒有看……」他支支吾吾地想解釋,想道歉,卻不知該怎麼說。
她更加羞窘不堪,加上雙臂無力,她的手指使不上力。
他抓起她繫了老半天還系不上的絲帶,替她把魚皮甲繫緊,把她的劍遞給她,再把衣服上面的沙粒抖乾淨後,替她穿上。
她想自己完成這些事,可是每次他都把她的手撥開。
等她的衣服重新被穿好,兩人都滿頭大汗,呼吸急促。
令人心慌的沉默籠罩著他們,那充滿了光與熱的沉默像火焰,漸漸逼近他們的心,彷彿要將他們燒成灰。
「逸海——」
「婉兒——」
兩人同時開口,又因驚訝而同時住口。
「你先說吧。」婉兒克制著羞愧說。
郭逸海雙頰不自然地紅了,他看看沙地,再看著她,急切地浼:「你一定要相信,我只是想確定你有沒有什麼致命傷,絕對不是有意侵犯你。」
「我知道。」她看著他,難掩羞澀的眼裡盈滿笑意。「謝謝你救我。」
「不謝。」他鬆了口氣,隨即嚴厲地說:「可是你仍需要好好解釋。」
「我知道。」依然是恬靜的回答和溫柔的笑容。
如此謙卑溫柔的女子,怎麼可能是那個縱橫大海的「飛鷹」?
他看著她,難以置信,可事實就在眼前,她不久前所做的一切,至今仍讓他深感震驚。
「現在你要怎麼做?」她問道。
看出她眼裡的憂慮相不安,他知道她想伺的是如何處置她——「飛鷹」。
對此,他早有打算。本想抓住那個膽大妄為的飛俠後,先關他幾天,讓他知道官府內並非全是無能之輩,再來就是跟他比一場武。
郭逸海確定自己會贏,如此也讓那飛賊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那點彫蟲小技只能捉弄倭賊,他這個總兵大人還不放在眼中。
最後,等那小子嘗夠苦頭後,他會說服他到麾下做個偏將。
如今抗倭寇、治海盜,朝廷正需要大量忠肝義膽的勇士,像飛鷹那樣的人才自當被推薦,而他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可如今發現「飛鷹」竟然是個如花似玉的女人,還是他心心唸唸的意中入時,他的計畫顯然不再適用。
他不能將她是「飛鷹」的事公開,他得盡全力保護她,至於該怎麼做,等他從發現她秘密身份的震驚中恢復後,他會好好考慮和安排。
不過,他不準備讓她知道這些,及他以後的打算。
「暫時先這樣吧。」他站起身,看向黑乎乎的大海,隨即轉向她警告道:「可是你不許再冒險行動。」
她想他「暫時」饒過她,一定是因為她的傷,她答應道:「好。」
他很滿意她的溫順,看看天色,說:「來吧,我先送你回去。」
看出他想抱她,婉兒紅著臉拒絕。「不要,我可以自己走。」
他堅決反對。「不行,你已經精疲力竭,還受了傷,走不了。」
說著,他堅定地將她抱起,大步往泉州城奔去。
躺在他臂彎裡,婉兒終於承認他是對的,現在的她根本沒有能力走回去。於是她放鬆自己,依偎在他懷裡。
他奔跑的速度極快,卻一直保持著平穩的呼吸和心跳,她為他具有如此深厚的內力和武功,感到既驚奇又欽佩。
她安靜了,可是郭逸海的內心久久無法平靜。一路飛奔中,他不時低頭看她,再次發現她的變化是多麼巨大。
在他心裡,婉兒是個美麗乖巧,讓人想要疼愛和照顧的姑娘。
可是現在他知道了,也許表面上婉兒看起來柔弱,但她的內心卻很堅強。在她溫順恬靜的氣質下,有著如烈火般的情懷和鋼鐵般的勇氣。
想到她竟然能組織起那麼多男人,為保護家園而對抗倭寇、海盜及宵小,他感到不可思議,對她的魯莽行為感到生氣的同時,也對她充滿敬意。
當耳邊的風不再呼呼地吹,婉兒覺得自己只是閉了一會兒眼睛,張開眼,便發現他們已經到了衛府前的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