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搶在母親又要開始數落她工作這麼久怎麼都沒存款之前,她再度堅定的強調,「沒有就是沒有!」
開始為嚴允哲工作之後,他堪稱優厚的薪水確實讓她捉襟見肘的經濟狀況好轉了些,但是畢竟不過短短數個月,而節省下來的錢在還清一些向親戚借貸的款項之後,能存下來的也所剩無幾。
現在又臨時冒出這麼一大筆支出,讓她覺得自己彷彿是走在沙漠裡的旅人,眼看著綠洲就在眼前,艱辛的爬過去後才發現竟是海市蜃樓,自己依然站在一片荒涼,以往遇到這種需要錢的情況時,梁怡君雖然同樣無力,但總是會提振起精神想辦法解決,但這次或許是弟弟的魯莽觸動了她對父親過世的陰影,她只是呆愣的沉默著,什麼都不願意去想。
「我們雖然沒有錢……」梁培君看著一臉空白的姐姐,掙扎了一會兒後才吞吞吐吐道:「但是你男朋友應該有吧?」
什麼?
她一臉茫然的轉頭看著弟弟,像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咦?你姐姐的男朋友是有錢人嗎?」一向不怎麼關心女兒交友狀況的梁母一聽,莫名的興奮起來,那歡欣鼓舞的模樣和臉色蒼白的女兒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姐姐不是有時候晚上會出門嗎?我有一天比較晚回來,看到一個男的開車送她回家,兩個人還手牽手……」曖昧的瞟了姐姐一眼,梁培君也滿臉自己能化險為夷的篤定模樣,「他開的可是高級進口車,應該要上百萬吧?」
「真的嗎?」聽兒子這麼說,梁母也是喜形於色,「怡君,這種事你怎麼不早說?」連責備都顯得笑容洋溢。
這種事是哪種事?為什麼要說?梁怡君不語,只是在心裡自問著。
「幫女朋友的家人度過難關是理所當然的吧?你明天跟他說一下,看他能不能拿出一筆錢……」
「順便幫我買新機車啦……」
母親和弟弟的喧鬧聲在她耳邊嘈雜的響著,但聽在她耳中卻彷彿被一層薄膜給隔開,顯得既遙遠又模糊,反倒是另一個聲音在她心裡愈來愈清楚——
你的家人究竟是把他當成你的男朋友,或是將他看成一棵搖錢樹?
我希望允哲能跟一個可以和他互相幫助、扶持的對象在一起,而不是讓他一個人負起兩個人,甚至兩個家庭的責任。
嚴允哲母親的那些話語,當時聽了覺得刺耳,但現在對照眼前的情況,卻諷刺得讓她痛心。
他媽媽說得對,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她會成為嚴允哲的負擔。
對於家人的予取予求,梁怡君基於血緣的責任而認命承受;但嚴允哲不同,他不欠他們梁家什麼,她不能將他牽扯進這淌渾水,白白成為扔進狼群裡的肉塊。
「我……會跟他說。」喃喃吐出一句曖昧不明的話,她轉身回到房裡,不再去聽母親與弟弟那些明明闖了禍卻顯得開心無謂的閒聊。
她會跟他說:「對不起,我們不適合。」
她會跟他說:「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
她會跟他說——
對不起。
第5章(1)
輾轉了一整晚,隔天梁怡君頂著一雙因為失眠和哭泣而紅腫乾澀的雙眼出門上班,沉默著來到嚴允哲的家,和平常一樣輕手輕腳的開門、收信、喂貓、整理環境……
雖然做的事情和過去的數個月並無不同,但想到自己即將離開這裡,這些平時見慣了的景物卻讓她心頭又揪成一團。
摸著正在低頭狂掃飼料的貓咪,梁怡君不禁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她最放不下的,除了那個凶巴巴卻對她很溫柔,嗓門大卻捨不得凶她半句的男人,還有這只在和她熟悉之後就變得愛撒嬌、愛磨蹭的貓。
雖然它被嚴允哲勒令減肥,但在她的照料之下依然長得油光水滑、皮毛柔潤,真是好有成就感。
如果不是顧及自己日後的打算,梁怡君還真想鼓起勇氣,問嚴允哲能不能將貓讓給她……
算了,白日夢還是少作一點。
她抬起頭,留戀的張望著四周,差點又要忍不住歎氣的同時,自從她第一天上班之後就被調弱音量的門鈴隱約傳了過來,讓她沒空再繼續沮喪,站起身就匆匆忙忙的往對講機走去,深怕房裡那個淺眠的睡美男會被這鈴聲激怒為暴躁的猛獸。
「你好,請問……」
「咦……女人?」
梁怡君的問句都還沒說完,另一頭就傳來訝異而直接的疑問,像是很意外會聽到她的聲音,而非嚴允哲的抓狂咆哮。
「這裡是嚴允哲家吧?」不待她開口,那個聽起來直率中帶點粗魯的聲音又再度問道。
「是……」
「那就好,我找他。」
「不好意思,如果沒跟嚴先生約好的話,請你下午再來好嗎?他現在不太方便……」
如果是工地有事的話那另當別論,但這通常都會直接打嚴允哲的手機找他;但若是和客戶的約談,基於午息時間和猛烈的起床氣,嚴允哲也告訴過她盡量安排在中午以後,他早上不想見生人。
「我知道,還在睡對吧?那隻豬。」來人口無遮攔,直接就戳破了事實,還跟著諷笑兩聲,「沒關係,我在這裡等他。」
梁怡君猶豫的望了望屋外,不曉得他的「在這裡等」是等著她開門讓他進屋,還是要在門口當門神?想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輕手輕腳走了出去,小心翼翼的打開木門,往外探頭一看……
媽呀!是流氓?
她緊張的縮回門後,回想剛才看到的那個靠在車子旁抽煙的男人,雖然衣裝整齊,看不出什麼異狀,但高大魁梧的身材、隨性不拘的姿態,卻明顯而強烈的散發出一股看似並非善類的粗蠻霸氣,連對面鄰居那只神經質的看門狗都一反常態的不敢多吠,只是跟她一樣躲在門縫邊望著他,嗚嗚的低鳴示弱。
梁怡君很難決定這個男人跟起床氣爆發的嚴允哲哪個比較可怕,不禁又探出頭去想要再觀察一下,沒想到正好對上那人突然側過頭來的視線,讓她瞬間動彈不得,只能僵住身子站在原地,看著他踩熄煙蒂,往自己大步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