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她抿抿唇,低下頭,踢踢腳尖。「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讓你擔心。」
彼端沉默。
「我不知道為什麼你要那麼擔心。」她繼續說道:「可是你相信我,我一定會保護自己。」
聽了,葉東旭站在路口,正要準備上車。他苦笑,仰頭無奈望了望夜空,他暗笑在心--「你能怎麼保護自己?」
「你……幹嘛不說話?」
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戰戰兢兢。他舔舔下排牙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怕一開口,又是一連串的道理與辯論。
「沒有,沒什麼。」
他努力擠出微笑,即使對方看不見也罷。「你說得對,是我自己想太多,我太神經質。」
電話的另一端靜了些會兒。
「你早點回去休息吧,很晚了。」
然後他聽見她用那無精打采的聲音說了晚安。
他有些心疼、有些不捨。他心疼她的工作時間太長,他不捨她老是從早奔波到晚;他擔心她路上會發生意外,擔心帶看屋的時候會遇到歹徒……
總之,他巴不得她放棄那份工作。
可是他不能。
那是她的自由意願,也是她所嚮往的,他一點兒也不想仗著「交往」兩個字而去要求她有任何的改變。
因為他懂那種滋味。
那種被人強迫塞進某個縫隙裡的滋味。
隔天,他正好在出門前接到她的電話。
「你現在就要帶看屋?」
有沒有搞錯?早上七點?
「嗯啊……客人說他的爺爺想看看早上的采光……」的聲音自話機裡傳來,似乎不太有精神。
「……你真的有好好睡覺嗎?」他鎖上門,往電梯廳的方向走。
「嗯,有。」
「好吧。」電梯到達,差不多也該結束通話。「對了,我昨天想了一下我們的事。」
對方靜靜聆聽。
「我想……」他繼續往下說:「等你那邊租約到期,看你想不想搬過來跟我一起住。」
粱若穎在另一頭沉默了幾秒,突然唉了一口氣。
「你實在是--我還以為你想提分手。」她的聲音清朗了些。
「怎麼可能?你在想什麼啊。」他苦笑了笑。
「麻煩你下次講話快一點。」
「好啦,我的電梯來了,晚點再打給你。」像是急於補述什麼,他又道:「別再不接電話了。」
「是、是,葉大人。」
他笑出聲,斷了通話訊號,踩進了電梯裡。
一如往常的早晨,他買了一些基本的食材來到店裡,開始著手一些準備工作。他一邊清洗蔬菜,一邊想像,如果到時候兩人同居了,他們的生活會有什麼樣的改變?
他會在家裡開伙嗎?至少可以一起吃早餐、一起出門工作,或許還能夠一起下班回家……
不過,現在想像這些似乎意義不大。
他不自覺地揚起唇角,取笑自己未免太急躁了些。他收起了心思,將專注力擺回了手邊的工作上。
突然,巨大的引擎聲浪由遠而近,震耳欲聾。
他皺了皺眉,什麼樣的改裝車隊會在七早八早就上街狂飆?不過,這個問題沒有給他太多的思考時間,很快地,一輛拷漆相當高調的車子就停在他的店門口,緊接著再一輛,而後又是一輛、接著一輛。
五、六台改裝車幾乎是包圍在騎樓外。
葉東旭楞了楞,不好的預感浮現。
沒一下子,車上陸續走下來幾名年輕人,全都穿著黑衣服,算一算也將近二十幾個人頭,就這麼擠進他的店裡。
他放下工作,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冷冷道:「抱歉,店裡還在準備,請你們晚點再來。」
「沒關係。」
一名看來像是帶頭的男人率先出聲,並且一屁股就找了張椅子坐下。「我們都不是來吃飯的。來,葉律師,坐下,我們好好聊一聊。」
果然又是因為這一樁。只是,這一回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幹了什麼。
葉東旭無奈,歎了口氣,依要求坐下。
「你是哪位?」他問。
「我是誰不重要。」對方咧嘴笑得不懷好意。「我只是替大哥來關心一下,為什麼有人收錢不辦事。」
「什麼意思?」他皺了眉頭,心裡似乎隱約有了點方向。
「昨天呢……」男人手一攤,旁邊的小弟立刻遞了份報紙上來。「大哥的判決下來了,你自己給我好好看清楚。」
說完,他一扔,報紙被扔到了葉東旭面前。
小開性虐女友案一審判決有期徒刑八年
不大不小的標題,他瞥了一眼,明白了。他深呼吸,歎氣。
「我從來沒有收過任何一毛錢。」他據實以告。
「我不管你們中間到底是誰收了錢,總之五百六十萬我們已經付了,對於老大被判八年這件事,我很不爽。」
葉東旭靜了幾秒,與對方相望了半晌。
「你聽好。」他道:「我從頭到尾都沒經手過這件案子,錢,我也沒碰過,至於是誰讓你的老大被判刑,我只能請你自己去查清楚。」
說完,葉東旭起身打算繼續忙自個兒的事。
「既然這樣--」
男人在他身後出了聲,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我不知道正在看房子的兄弟聽到了這些話……會有什麼想法?」
正在看房子。
一聽,葉東旭的心跳好像在那一瞬間停止了。
「你說什麼?」他驟然回頭。
男人知道自己佔上風了,歪嘴一笑,將手機畫面朝向對方,道:「葉律師,你馬子很正哦。」
那看來像是單方視訊通話。葉東旭瞠目直直望著手機畫面,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
「接下來我們看主臥室,這個臥室很大,裡面有一間獨立浴室。」
手機畫面裡的梁若穎笑得很甜,一副資深導覽員的姿態,正在介紹著主臥室與書房。
他不知道對方到底跟梁若穎說了什麼,她似乎是心甘情願、開開心心地朝著手機介紹著房屋資訊。
葉東旭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他的手腳變得冰冷,有那麼一瞬間,他心裡浮出了報復的念頭。
但那只是一瞬間。
他很清楚報復並沒有任何好處,尤其他現在不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