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木禮點個頭,沒開口。城中每個人他都認識,卻沒見過這男子,對方顯然是外地人。看他年紀約莫三十歲,穿著樸素,面目倒是英俊,他側對夕陽,被映亮的半邊臉龐上,劍眉燦眸,嘴角一個稚氣酒渦,看來年輕而無辜,另半邊臉隱在暗影裡,卻透著一股陰狠戾色。
忽見那青年緩緩抬手,他一凜,暗暗提防……
第7章(2)
「沾到了。」長指指向他髮鬢。
他一摸,頭髮上沾了一根雞毛。他摘掉雞毛,對方似乎沒有惡意,但他仍是戒備著。
「我是來這裡找人的,找半天沒找著,卻見識到小哥的好功夫,沒想到這偏僻的山城臥虎藏龍,有你這樣的人物。」青年對他的冷淡不以為意,露齒而笑,明亮的半邊臉看起來像是無害的少年,暗影裡的眼眸卻更顯得陰騖。
「你找什麼人?」古怪的是,他確定自己不認識此人,卻覺得他有點面熟。
「找一位梁大嬸,我是受人之托來找她,也不知道她長什麼模樣,只知道她今年該有四、五十歲了,住在這城裡,小哥知道這樣的一位大嬸嗎?」
「嗯,我們這裡就一位梁大嬸……」荊木禮正和他說明路徑,街道另一頭有人快步跑來,是常香館的夥計。
夥計一見他,遠遠就大嚷:「老闆!梁老闆要你趕快回去!」
怎麼了?難道她出事了?他一凜,匆匆向青年和老太婆道別,翻出牆外,與夥計並肩往家的方向跑。
「她怎麼了?傷口惡化嗎?」
「惡化?不是啊,是梁老闆要我來找你,要你立刻回城中宅子。」
她沒事!他鬆口氣,忽地靈光一閃,他懂了,為什麼會覺得那青年眼熟,因為那人的眉眼竟和她極為相似……
他猛然回頭,街道上空蕩蕩,已不見青年蹤影。
他離開圍牆,拐入小巷,等在巷內的黑衣青年立即跟上來。
「爺,問到了嗎?」
「嗯,問到一個可能的人,去瞧瞧吧。」他步履輕而穩,姿態瀟灑,秋風徐徐,捲起他衣角,洩漏一股濃濁的血腥氣息,他從容地撫平衣角,唇邊似有若無的微笑不曾稍停。
「要是找到了……爺,您打算怎麼辦?」
「我還沒想到。」
「她是你唯一的親人了,你要殺她嗎?」黑衣人有點不安。
「我早就沒有親人了。」他語氣平靜,不帶一絲情感起伏。「荊天波已死,我來找她,只因為她手上可能有橫山密書的下半部,她是誰並不重要。啊……你不會相信,我剛才見到誰了。」
「誰?」
「荊天波的兒子。」他嗓音低柔如吟詩,眼眸如結凍的湖面。「長得和他爹一模一樣呢……」
荊木禮一時無暇再去找那青年,直奔家門。
他是有些納悶那青年的來歷,他的相貌怎會與她相似?是巧合嗎?他忽然想起王老頭提過的陸歌巖,但那青年未帶兵器,神情雖然古怪,但看起來並不可疑,何況他要找的人是什麼梁大嬸,此人若是陸歌巖,他的目標應該是滅門仇人王老頭吧?也許是他多心了,對方只是個過路的外地人……
此刻最令人擔心的是她,他問夥計:「她要你來找我,是為何事?」
「梁老闆沒說,是我送獸皮過去時,他吩咐我來找你。」
他大驚。「誰讓你把獸皮送去我家中?」
「劉掌櫃說,獸皮太多了,沒地方放,飯館要做生意,只好往你家中送。老闆你放心,劉掌櫃去請示過梁老闆,他同意之後,才讓人送去,粱老闆不會怪你的。」
問題不在她怪不怪他,而是他如何跟她解釋,為何他大量收購獸皮?「她……有沒有問什麼?」
「沒有,梁老闆聽說是你買的,就讓人搬進屋了,什麼都沒多問。」
夥計先回飯館了,他剛回到家門口,就見另一個夥計領著先前說服他買下近千張獸皮的中年人,走出大門,中年人笑容滿面地向他道謝。
「阿禮,真是多謝你還有梁公子啊!我剛才當面內梁公子道謝,感謝他的好心,雖然他看起來有點困惑,好像不大懂我在說什麼,不過心情挺好的樣子。你們兄弟真是好心,我一定好好幫你們跟大家宣揚,將來大夥兒有多的獸皮,都往你這裡送……」
「這就免了,我收夠了。」他趕緊打斷對方,匆匆進屋。
一進屋裡,他目瞪口呆……五顏六色的獸皮,在大廳中堆成一座比他還高的小山,此山聳立於大廳正中央,本來稍嫌空曠的屋子,忽然變得毛光閃閃、氣派萬千,頗有睥睨一切的暴發戶氣派……若非他得想辦法善後,這難得一見的景象還挺壯觀的。
梁覓正坐著喝茶吃點心,見他進來,笑容可掬地道:「你回來啦,正好陪我賞景。」
「賞景?」她對此處之泰然,已是奇跡,居然還對他笑,他更不安了。
「賞這毛皮山的奇景啊。」她喝口茶,悠悠道:「我在這裡坐了一個時辰,眼看送來的獸皮越來越多,這座山越長越高,都瞧不見另一頭了,此山不但山勢雄奇險峻,還價值不菲,這等昂貴奇景,不是人人都見得到的,很值得一賞,不是嗎?」
她才講了這幾句,他臉就熱了。她續道:「據說有錢人家的後院,都會弄個假山流水,沒想到你手筆這麼大,直接在大廳弄一座山出來,讓我過過有錢人的派頭,感覺挺不錯的,就可惜這山有點擋路,出入不方便。」
他的臉更熱,訕訕地坐下來。「我本來是要他們送到店裡的。」
揶揄夠了,她搖搖頭,問道:「你買這麼多毛皮做什麼?」
「天要冷了,想給你做些衣服帽子、手筒之類的。」
「喔?可是,就算我是頭熊,也用不到這麼多皮毛料啊。」
「我本來只想買幾張毛皮,因為鄉親們熱情推銷,質量也確實不錯,不知不覺就買多了。」事到如今,只能一口咬定這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