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絕對沒錯,爹曾說他將他妻兒托給務農的弟弟照顧,就是這個孩子了!這幾年來,他四處雲遊,打聽這孩子下落,足跡踏遍各處,終於被他找到了!
「大哥,你知道我是誰?」孩子驚奇地問。
他歎息,頷首。「你爹,也是我爹。」雖然,他並非爹的親生子。
「你是我哥哥嗎?」他驚喜,原來他不是孤苦伶仃,原來他有哥哥!
「不,你姓荊,我姓梁,單名一個覓字,我們並無血緣。」梁覓微笑,語氣好生親切。「我不是你哥哥,我是要你命的人。」
咚咚咚,他嚇退三步。這位大哥要殺他?只見他似笑非笑,剛才和藹的笑臉,忽變得狡獪又詭秘,看來不懷好意。
他轉身要跑,青年忽然伸手拍中他肩後,接著,他的腳不能動了!青年將他拉到身前,他雙手無力垂落,兩腳就如釘在地上,只能任由擺佈。
他對他使了什麼邪法?怎地他全身不聽使喚?他驚恐,眼睜睜看青年握住他雙肩,摸摸他手臂,拍拍他雙腿,又把他轉來轉去地看。他想做什麼?這麼又摸又捏,倒像屠戶在檢視要宰殺的牲畜,邊摸還邊喃喃自語。
「嗯,是瘦了點,但筋骨不錯,是塊材料。」不愧是爹的孩子,是塊璞玉,爹要他照顧這孩子,那就照顧吧,但對娘要怎麼交代?娘臨死前念念不忘的就是負心的爹,她交代自己,「一刀宰了那負心漢的種」。
娘為爹受盡委屈,也總得替娘親討回公道吧?
唉,父命難違,母命也難違,他沒殺過人也不想殺人,偷偷希望不必遵循母親的遺願比較好,那——他該拿這孩子怎麼辦?有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
荊木禮聽得毛骨悚然。還說他筋骨不錯?這人真的要殺他!為什麼?既然要殺他,為何買包子給他吃?難道是要養胖他,多幾兩肉,才好賣到更多錢?這一想,他骨頭都軟了……不,他不要死啊!
「好,我就收你為徒吧!」梁覓一擊掌,粲然展笑,頰上梨渦淺現。
一句「救命」剛滾到他舌尖,又梗住,他目瞪口呆。「收我為徒?」
「嗯,我收你作徒弟,其實,我這人性子疏懶,自己練功都不勤了,實在不想收弟子,難得你我相遇,算是有緣,我就收了你吧。」
不殺他是嗎?他稍稍安心,可收徒是怎麼回事?這人瘋言瘋語,他才不要拜他為師!「我不要當你的徒弟。」
「唉,你不須這般苦苦哀求我,我收你就是了。」
「我哪有求你!」
「我懂,你此刻定是歡喜得靈魂飛上了天,巴不得馬上拜倒在地,喊我師父。」
「我不要拜你為師!」何況他根本不知道拜了這師父學的是什麼藝!
「你一入門就當大弟子,將來師父一身武功都傳給你,本門沒有其它徒弟,就你一個,你隨便練練也是本門第二,你一定很高興,是不是?」
「我不要拜師!不要!」
「嗯,我知道你在發愁,這學費該怎麼算。不要緊,我不收你銀兩,往後你跟我住,師父我包你吃住,你只需要做點雜務,替師父養雞種菜,就可以學得神功,將來行走江湖,成為人人敬重的大俠。你瞧,怎樣都是你穩賺不賠,多好啊!」他也就對得起爹娘了,多好啊!
梁覓眉開眼笑,蒼白臉頰染上幾分愉悅微紅。他卻臉色發青。
這人真是瘋了!他有哪個字說要拜他為師?全都是他在自言自語!他就算要拜師,也不拜個瘋子!
「來來,行拜師大禮吧!師父我第一遭收徒弟,規矩也不太清楚,聽說拜師要磕九個頭,你這就磕頭吧!」梁覓素手輕拂,解開了他身上的穴道。
誰要磕頭啊!荊木禮轉身就跑。
想逃?梁覓素手拂出,點中他膝彎穴道,他頓時軟倒在地,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已經被按著腦袋磕了三個頭。
「四……五……六……」梁覓數著,一邊壓著他磕頭。
他雙手撐地抗拒,沒想到青年外貌弱不禁風,手上勁力奇大,他死命撐拒,連吃奶的力都使上了,他的頭還是一寸寸被壓低。他咬牙,小臉脹得通紅,身子微微打顫,眼睛只瞧得見地上的雪,還有未來的瘋子師父的一雙布靴。
「七——」瞧不出來,這孩子脾氣挺倔的,梁覓微笑。「你瞧,這就是武功,我才出兩根指頭的力,你就抗拒不得,我要你磕頭,你就得磕頭,你是不是迫不及待要拜我為師了?八——」
「你這是……大欺小……」荊木禮又驚又怕又怒。難道他真的要被這個怪人收作徒弟,學什麼勞什子的武功?這人怪裡怪氣,學了他的武功,不就跟他一樣瘋瘋癲癲?不,他不要!
「我就是要大欺小,你要怎樣?」這真是個妙法子,他就將這孩子帶在身邊,把他教養成人,滿足爹的心願;同時以師父之尊使喚他、欺壓他,替娘親出口氣,這一來兩全其美,沒有對不起哪一方吧?
梁覓越想越得意。「九——」
這頭磕下去,他就真的是他的弟子了!情急之下,他猛地往前一撲,張口狠狠咬住他小腿。他發揮剛才吃了十三個包子的氣力,咬得又深又緊。
梁覓呆住。他咬他?瞬間,他只覺小腿劇痛。「喂,放開我!你——」痛,很痛啊!他猛推黏在腿上的身子。
「有話好好說,你別咬人!放開我!喂,別咬我啊!」不管他怎樣又推又扯又拉,男孩就是死咬不放,活像個小捕獸夾,鉗在他腿上。
饒是他一身武功,還真沒碰過小腿被咬的怪招,一時手足無措。這孩子莫非餓瘋了,想啃他的腿當飯吃?
他想站起,一個不穩,摔倒在雪地上。他想爬開,卻被孩子緊抱著腿,他爬往東,孩子就被他拖往東,他爬往西,孩子也被他拉著往西,兩個人連體似地在雪地上爬來爬去。這孩子有股狼似的狠勁,一咬住獵物,不鬆口就是不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