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辰昱暗暗有些狐疑,看看妻子,想想她曾經一身素雅道袍、一頂暗繡蓮冠,手持拂塵,看上去就有方外之人的高潔之氣,反倒比不遠處那個什麼上人更有風範。
龍辰昱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我師父常說,便是出家人也要注意自己的穿衣打扮,出家不等於要把自己人生的色彩全部都拋卻,而只是拋卻那些多餘的愛恨情仇罷了。」
龍辰昱深以為然。
然後,猛然想到不對,一把抓住妻子的手,認真地盯著她的眼道:「敏兒,你的七情六慾不能拋,穿道袍什麼的為夫可以接受,只要不是影響夫妻敦倫的三清戒律你也盡可以去守,為夫沒意見。」
徐玉敏開始是蹙眉,慢慢揚眉,而後瞪圓了一雙鳳目,裡面全是雄雄火焰。龍辰昱放下車窗紗簾,闔上車窗,摟住妻子的腰,道:「看到這樣的高人,為夫沒什麼興趣下車了。」
徐玉敏哼了一聲,不冷不熱地道:「我記得你是出來尋醫治病的。」
龍辰昱沒趣地摸摸鼻子。
徐玉敏掙開他的懷抱,理理衣裳,「不能以貌取人,我們下車吧。」能早一天讓他恢復正常平王的形象最好,她有時實在受不了他扮白癡時的黏糊勁。
龍辰昱只得帶著幾分不甘隨著她下車。
徐玉敏下車後便牽了龍辰昱的手不疾不徐地走上前,進入客棧,在無雲上人的桌前站定,福了一禮,鄭重地道:「小婦人聽聞上人醫術精湛,可活死人、肉白骨,此次專程尋上人幫拙夫治病,萬望上人憐惜,替拙夫診上一診。」
無雲上人看了一眼被她拉著的龍辰昱,目光微沉,拿起桌上的拂塵,行了一禮,「無上天尊,上天有好生之德,夫人請坐。」
徐玉敏又福了福身,這才拉著龍辰昱在一邊坐了。
無雲上人伸出手放至桌上,看了徐玉敏一眼。
徐玉敏抓著龍辰昱的手遞到無雲上人手中,然後緊緊盯著她,一副緊張的神情。
若非早知就裡,只怕連龍辰昱自己都要被妻子這樣的神情給騙過了。
敏兒淳良卻不天真,知世故而不世故,必要的時候她也可以是一個老江湖。
「脈象倒也無異。」
徐玉敏的眼中蓄了淚,拿出一方絲帕擦了下眼角,道:「拙夫幾年前頭部曾受到重創,而後行為舉止便與稚子無異,不記得過往種種,這可叫小婦人如何是好……」
「娘子……」為什麼他突然會覺得背脊有些涼呢,他的妻子會不會演得太逼真了。
聽她說了一遍,無雲上人若有所悟,微微頷首,道:「如此便說得清了,只是這樣失智的情況實是讓人無從下手啊。」
「萬望上人垂憐。」
「貧道便試試吧,夫人也莫要抱太大的希望。」
徐玉敏破涕為笑,猶如破曉晨曦,瞬間照亮了龍辰昱的眸,「上人肯施以援手,小婦人萬分感激,大恩無以言謝。」一邊拭淚,一邊招了下手。
侍衛將一個包裹放到桌上,打開來,裡面的黃白之物閃閃動人心。
「錢財乃是身外之物。」
「小婦人沒有多大見識,卻知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這本也不是什麼重禮,只是一片心意罷了。」
隨行侍衛如今真心佩服王妃的演技,這聲淚俱下、感情充沛,言行舉止無一不符合著她的身份,毫無半分江湖氣息,儼然是純正大戶人家的後宅婦人。
無雲上人聽她如此說,便沒再推卻,只說:「這病急不得,少不得貧道要叨擾些日子了。」
「求之不得,上人有什麼要求只管提便是,小婦人總會滿足上人的。」
「總要尋一安靜之處才好治病。」
「上人無須擔心,小婦人已命下人購置房產,今天便能入住。」
「如此甚好。」
徐玉敏微微含笑,鳳目猶帶被淚水洗過的清亮之色。
龍辰昱看著妻子的神情有些癡了。
浴桶內濃濃的藥味剌鼻異常,連湯汁都是混濁不堪。
龍辰昱整個人泡在裡面,只覺從頭到腳都頗不舒服。
那個無雲上人真的不是個庸醫?
針灸、藥浴這些都能承受,可是他無法接受必須與妻子隔離的舉措。
但,既然是出來求醫的,大夫有吩咐,自然只有照做的分。
他已經有幾日未見著妻子了,如果不是有侍衛跟著她,他甚至要懷疑她是不是聯合了這個什麼無雲上人想藉機再次逃跑。
在她沒有為他誕下子嗣之前,逃跑這種事他是斷斷不能容忍的。一旦有了子嗣,有孩子牽制,她便是想逃也跑不遠,那時他才無後顧之憂。
徐玉敏進屋的時候,被這股刺鼻的藥味激得忍不住咳嗽,並且眉頭緊蹙。
「娘子,你來看我了。」龍辰昱是真心歡喜。
徐玉敏的臉色卻不甚好,一邊揮著手,一邊走到浴桶邊,拿著帕子掩了口鼻,低頭狀似看他,實則是看桶中那些殘藥,眸色更沉。
「娘子……」這藥有問題?
徐玉敏一手掩著口鼻,一手抓著桶沿,臉色變了變,說道:「雖說這藥味難聞了些,但為了治病,你要乖乖的,不要隨便鬧脾氣不肯泡。」
這藥浴果然是有問題的!
「敏兒,我好討厭泡這個,味道難聞死了。」龍辰昱讀懂了她的神情,立刻就像小孩子見到了母親,滿腹的委屈找到了傾洩的對象,「嘩」的一下就從桶中站起,跨出桶外抱住妻子便不放手。
在這水氣氤氳的屋子裡,徐玉敏只覺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他他他……竟然就這樣赤裸著身子走了出來,還抱住了她……
縱然他們是夫妻,縱然他們歡好過無數次,可這樣的情形仍然讓徐玉敏羞矂不已,一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你你……」
「敏兒,我好冷,你抱抱我。」他一邊說,一邊往她懷中蹭。
屋外是凍人的風雪,屋內再是溫暖也是大意不得,徐玉敏無奈之下只能拽過一旁屏風架上的布巾幫他擦乾身子,再穿上衣物,最後將自己身上的狐裘也披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