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溫琦如慣用的撒嬌,她學不來,也不認為必要。
「若無琦如懷孕一事,我會成為習威卿的妻,做習家媳婦,毫無意外。」
「那只是順從,不是愛。」勾陳決斷直言。
「或許。不然……我也無法解釋,為何琦如告訴我,她懷有卿哥孩子時,我驚訝,卻不難過。」
「但當她說,她以為你死去,竟有絲慶幸,你的疼痛,遠勝習兄弟的背叛。」勾陳替她接下去。
他清楚感覺到,她那時渾身承受的情緒。
「……你知道?」她有些訝異,「我喝醉時……說的?」
「不要,你喝醉時,只提了唯一一個。」
「唯一一個?」誰?
我。
他心裡答,很快樂。我,只有我。
但嘴上答案不能是這個,還是該要正正常常。
「紅寶。」
單單兩字,就讓她綻放淺笑一抹,眉眼俱柔。
瞧了他都要嫉妒起來,與「自己」吃醋。
她無意與勾陳多談「紅寶」,「紅寶」是她心中美麗的秘密。
待下一句話出口,曦月臉上淡淡的笑意,消失:「在我悲痛於……失去雙親之傷,努力苟延殘喘,想要存活下來,卻有人……對我的痛苦,感到一絲沾沾自喜……」
她咬唇,忍下作嘔,喘息漸濃,彰顯心緒起伏,眼眶微紅,但沒掉淚。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在自身利益之前,旁人的痛苦,輕易地可以選擇視而不見。」勾陳說來冷血,但何嘗不是這世間,隨處可見的「事實」?
「……是呀,多麼的輕易。」她不得不……認可。
「所以,他們的感受,你也大可無視,只需要替你自己想,接下來你準備如何做。如何做,才讓你不覺委屈,儘管放手去做。」
反正自私是天性,與生俱來的,多為自己爭些爽快,又何妨?
曦月聽著他的話,心裡緩緩有了篤定。
本還擔心,這決定是否太過任性?是否傷害卿哥和琦如?是否會在習家莊,留下蜚短流長?
但勾陳說了,如何做,才讓她不覺委屈,只需要替她自己想……
「我想,回習家莊,把話說完明白,然後,離開。」
***
習威卿與溫琦如的神情,一憂,一喜,對比明顯。
「曦月!你要離開?!你能去哪裡?……卿哥明白,你說的是氣話,氣我和琦如……但這不代表習家莊容不下你呀!你何必說要離開?!」習威卿焦急說道,臉上惶然,可見一斑。
「謝謝曦月姊成全我們……謝謝……」溫琦如則是藏不住笑,一為曦月親口說「婚約解除」,二則是她決意離開。
「你已無親無故,放眼四海,再無能投靠的人,是卿哥對不起你,你留下來……讓我補償你,最起碼,我還能照顧你呀!」習威卿努力說服。
只見溫琦如的手,在桌下扯動他的衣袖,似乎要他別多嘴,不許留人。
那小動作,做的太清楚,只有瞎子才會看不見。
曦月搖頭,神情堅定。
「不,我不留下。」她不想。留下,便是委屈了自己。
她想做勾陳所言,只替自己想。
「你根本無處可去呀!」
「我在城北有座小竹屋,可以借她暫住,分文不收,不用擔心流落街頭。」勾陳涼涼補來一句。
狡狐有多窟,他處處都有窩哦。
「勾陳兄弟!」何必在這種時候插上一腳?!而且,擺明支持曦月出走?!
「如果曦月姊執意要走,我們也不能強她所難——」溫琦如當然不希望曦月留下了。
她心裡明白,習威卿並非對曦月無意。
自小指腹為婚,加上兒時有段時間,三人一塊兒學武,培養出親人般的情誼,若非她糾纏、示好、刻意設計,習威卿是娶定了曦月……
她不想留下一個……與她相爭丈夫的敵人。
「我去收拾衣物。」曦月淡淡說,便往自己房舍方向走去,一點也未動搖。
「曦月——」習威卿仍想勸服她,被溫琦如一把攔下。
「她要走就讓她走!你為何要一直留她?!你心裡在想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
已為人先留下,日後有的是機會,慢慢勸和,慢慢討好,想來個一箭雙鵰,同娶堂姊妹為妻,是吧?!
門都沒有!
「我還能想什麼?!她的親人只剩下我們,你不留他,你要眼睜睜看著她流離失所嗎?!」習威卿臉上閃過一絲窘態,心思被看穿,微惱。
「哼,她不是已經要住進別的男人家中?!用得著你擔心!」
「哎呀呀……人還沒走遠,就吵得震天價響,存心吵給她聽嗎?」連勾陳都嫌聽了髒耳,出言打住。
兩人險些忘了,還有旁人在場,停下爭吵。
勾陳耳根清淨,好心情鑲在臉上。
「曦月她不勞兩位費心,我會好好照顧她,不教她受半絲委屈、吃半點苦,你們儘管張羅婚事就好——」
晶紅的眸,意有所指,瞟往溫琦如的腹部。
「畢竟,肚子可不等人,一日大過一日……」
兩人面露窘色,無語可駁。
須臾後,曦月折返,手上包袱幹幹癟癟,沒兩三件衣裳。
「就這些?」
勾陳伸手取過,她本不交上,包袱很輕,根本不費勁,但他手已伸來,她不想拒絕他,害他難堪。
「我東西不多。」
「無妨,竹屋雖小,所需之物應有盡有,其餘若有缺,再行採買。」勾陳自熱而然牽起她的手,動作流暢,彷彿早已做來無數次。
她沒有甩開。
孤軍奮戰之際,有個人牽住了自己,不吝分享體溫,感覺……很好。
他擁有秀麗無儔的外貌,看似溫雅,十指修長而美麗,不像她,練出滿手劍繭,他柔膩有餘,卻有如此寬大、炙熱、有力的指掌……
就連蔻丹指甲,也不覺娘兒味。
還是……她越看他,越覺順眼,才會處處皆好?
習威卿略帶憂慮的叫喚,以及溫琦如巴不得快快送走她的道別,皆遠得不入其耳。
她跟在勾陳身後,一步一步,走往城北。
明明不是一段短途,她絲毫不覺累,不流半滴汗水,她並不知情,是牽著她的那隻手掌,持續施以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