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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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遠離了塵囂,人煙逐漸稀少,屋舍與城街已由青翠玉林取代。

  淙淙流水聲,和著風戲竹葉的沙響,悅樂了聽覺。

  而前方景致,拓展了眼界。

  碧綠映竹舍,澗流繞小橋,竹圍所圈羅的,不僅是一座小宅,更是一幅畫,一幅寧且靜、美且無爭的隔世之畫。

  「住這兒,可好?」若她嫌小,他便帶她去「另一窟」。

  「很好……不,是太好了,這裡真美……」

  曦月嗅著竹香,心曠神怡,連一絲絲的愁緒,亦為之洗滌。

  「喜歡就好。」

  「我……只是暫住,過兩日,我找到落腳處,我會盡快搬走。」話雖是同他說著,更像告誡自己。

  此處美,但她是過客,無法永久棲身。

  勾陳紅眉微挑,「怎麼,哪兒不舒適?」

  「我不好打擾你太久。」她實話實說。

  「我歡迎你的打擾,我拜託你打擾我,越久越好。」

  他的回答,教她啞口無言,他的表情,更令她發笑。

  太真誠,真誠到……想拒絕都不忍。

  「別走,好嗎?」他佇立她面前,要聽她應允。

  「……」她並未立即答應,一徑沉默。

  「我不會對你不軌,至少,你沒點頭前,我絕不胡來。你若討厭不勞而獲,那麼做些家務,掃掃地、擦擦桌,當成住宿費,相互抵消。」

  他商討的口吻,帶些求情撒嬌——或許他並無此意,只是她聽進耳中,有那麼一些些味道。

  加上他前頭那幾句,惹起她雙腮彤紅,紅澤不輸他一身顏色。

  想斥他胡言,又記起他的扶持,心便硬不起來。

  那幾句曖昧,曦月乾脆佯裝沒聽見,只回答她能回答的:「做家務嗎?這難不倒我,住下的這些日子,我可以一手包辦。」

  「這個窩……這個家,由你全權處理,哪兒不順眼、哪裡想搬動,不用問我,直接動手便是,愛怎麼玩,就怎麼玩,拆了竹屋,我也不會反對。」

  這麼大方?

  曦月踏入竹舍,裡頭窗明几淨,陽光如絲綢,細細滲透,所到之處,嵌起薄亮。

  傢俱皆為竹製,淡淡的淺黃,讓竹舍內有股暖意。

  很難不叫人喜歡這裡。

  她真的可以……留在這裡嗎?

  她那一絲絲遲疑,勾陳看見了。

  隨她身後進屋的他,手掌輕扶她的雙肩,嗓音貼近她耳鬢:「住下吧,別真的要我求你。」

  需開口請求的,絕不該是他。若還得有勾陳「求」她,她就太不知好歹。

  曦月不再有疑慮,牽起淺笑,回過身看他。

  「那我恭敬不如從命,麻煩你收留我。」不忘附上一記躬身。

  小老頭兒般謹慎的模樣,換來勾陳咧嘴一笑。

  「樂意之至。」

  於是,她與一個稱不上熟悉,卻又很難感覺陌生的男子,在遺世孤立的靜舍中,過起了她從沒想到祥寧的生活。

  第3章(2)

  日子,原來可以無憂無慮。

  一日當中,最緊要的,是釣起的魚兒夠不夠肥美、挖取的竹筍會不會太過熟、醃漬的醬瓜鹹點好呢,還是甜點好……

  沒有任何閒雜事,不見半個閒雜人,不聞半句閒雜話。

  遠離是非的曦月,不止習家莊中,對於她的出走、習威卿的另娶、溫琦如的鳩佔鵲巢,正鬧得沸騰。

  不止習威卿與溫琦如,幾乎日日為她爭吵。

  「習兄弟捎來請柬,說是十八婚宴,你去不去?」

  勾陳手裡翻著帖子,側臥長竹榻。慵且懶散地詢問她。

  曦月正在削果物,略微思索:「不想去。」

  無關嫉妒,更非氣憤,理由好單純,真的不想去應對眾人,好累。

  勾陳教會了她,不想做之事,可以任性不做,誰都逼迫不來,毋需顧及別人的開心,而讓自己不開心。

  「那就別去。」勾陳手一拋,請柬順水而去,匆匆不回頭。

  這種別人家的芝麻綠豆事,不用商討太久。

  「吃吃看,甜嗎?」

  她叉起一片果瓣遞來,他順勢張嘴咬下。

  「好甜,你也吃。」

  對她與他來說,水果的酸甜與否,才是大事。

  當然,煩惱偶爾也是會尋來——

  在夜闌人靜時。

  在她凝覷著勾陳時。

  在幾輪噩夢來臨,折磨她、恫嚇她,重溫撕心裂肺的往憶,他將她由夢中喚醒,擁抱她的顫抖,唇抵在她汗濕的額間,一遍又一遍輕聲道著,「沒事,我在這裡」時。

  她會煩惱起「他」這麼一個人。

  想著,他喜歡的食物為何?昨夜哪盤菜,他夾了多一點,哪盤又少了點。

  想著,他家裡有些什麼人?他排行老幾?這麼會照顧人,是家中長兄嗎?

  想著,他有沒有喜愛的人?怎樣的姑娘能獲他青睞?

  想著,在他的家鄉裡,有沒有人癡盼他回去?

  想著,他笑起來,紅彩瞳色,好美。

  想著,他的發,好細膩。

  想著……此時此刻,在竹榻上,偷閒午睡的他,睡得有多沉?

  有沒有沉到……她靠過去,悄悄地撫摸綢紅色長髮,他也不會醒來的地步?

  想做,就去做呀。這句話,勾陳同她說過太多回,他用縱容,教導她去善待她自己。

  只是,他萬萬沒料到,她聽從他的「教誨」,現在,要對他伸出毛手。

  她學得太好,順應心意走近他,在竹榻邊坐下。

  掬一綹紅絲,膩入掌心,比她所能想像的加倍柔細。

  忍不住將紅絲抵向臉頰,輕輕摩挲,閉眼感受著它們撓癢肌膚。

  「怎麼突然覺得……像紅寶的尾毛?」

  她為自己的喟歎,喃喃笑了,低低自語:「把你的頭髮比擬成狐毛,你會哇哇大叫吧……但,這絕對是讚美。」

  獨一無二的讚美。

  他畢竟不是狐,而是個男人,她對他,與對紅寶,是有些許不同的。

  「你不是紅寶,雖然……依賴,同樣;關心,同樣;給予的安心感,同樣;想在一起的感覺,也很相似——」

  語稍頓,她說話的聲音變得更加小,藏在唇畔,不敢大聲說,因為那是她心中,深藏的小秘密。

  「可是我看著紅寶,心不會重顫、不會失序,我更不可能臉紅,卻會因你一個目光,或喜悅,或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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