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卻愈來愈煩躁,愈來愈多的不滿壓抑在心裡,找不到宣洩的出口……
嚴君臨經過起居室門口,見小弟望著一桌子散置的紙張發呆,好奇走上前去,開啟的電腦螢幕上,搜尋了「青春期叛逆」的關鍵字。
「在煩惱你那個臭小鬼?」
嚴君離回神,揉揉酸澀的眉心:「小恩怪怪的。」
這兩、三年,愈來愈捉摸不住他的想法。他變得很敏感,好像一個不留神就會誤觸他的逆鱗。
「青春期的少年,自尊心強,不喜歡被管束,有一套自己的價值觀,有時會為反對而反對,討厭別人用命令的口吻規範自己……一嚴君臨隨口念了一段紙上標記的段落,挑了挑眉,看見小五困擾的表情。
「我有管束他太多,讓他反彈嗎?」還真的思考起這個問題來。
「你還不夠縱容他嗎?!」能擔待的都替臭小鬼擔待下來了,還要檢討什麼啊?
看他這樣,嚴君臨突然萬分感恩起來。
這年頭養小孩真的不容易,負責人家的生活、教育、填一對夫妻的無底洞、還得煩惱孩子的叛逆期情緒,是有沒有這麼累?
好在他們家小五乖巧得人疼,從沒讓他抱著一堆青春期資料邊啃邊頭痛過,他幾乎要為此而感動落淚了。
「臭小鬼……也十六歲了吧?還是十七?」
「過了今年生日就十七了。大哥,我有叛逆期嗎?」從沒接觸過這個字眼,它對嚴君離來說,簡直像冥王星文字一樣難懂。
「你從來沒有讓大哥操過這個心。」
嚴君離笑了笑,知道大哥在安慰他,至少他堅持要小恩這件事,就讓大哥煩惱了很久。
「心結之所以是心結,就因為它是在自己心裡,也只有自己能解,你不用替他擔待那麼多,他的情緒應該讓他自己去排解,如果他做不到,該放手的時候也要懂得放手,否則他永遠長不大。」
「大哥……」
嚴君臨沒再多說,拍拍他的肩,轉身離開了。
吃過晚餐後,約莫八點左右,嚴君離在房裡畫設計稿,嚴知恩來了以後,去浴室洗完澡,弓著腿坐在床上,將下巴抵靠在膝蓋發呆。
嚴君離圖稿畫到一個段落,偏頭瞧見他一臉深思。
定定望住他好半晌,才又移動筆桿,將未完的圖稿畫完。
嚴知恩回過神來,視線與他對上,奇怪地問:「你不是趕設計圖,看我幹麼?」
「找靈感。」
「……」雖然不知道這個邏輯是怎麼運作的,不過靈感這種東西本來就虛無縹緲,有些人吃美食找靈感、有些人發呆找靈感,至於嚴君離——看著他找靈感好像也不需要太奇怪。
他人生中的第一張設計圖,就是為那時剛上小學的自己量身打造的。往後的成長歲月中,他最不需要擔心的就是衣服問題。
後來嚴家大哥覺得他的設計圖不錯,情商借來一用,市場反應出奇地好,或許嚴君離天生就是該吃這行飯,那圖稿下順手標記的「J&N」便成了獨樹一幟的專屬品牌,為自家公司賺進大把鈔票。
完成最後一筆,嚴君離停手,捏捏肩頸,這才能好好與他談話:「你剛剛在想什麼?想得好專心。」
「是有些事……」只是不曉得,該不該說。
這道疑問,擱在心裡已經很多年了,他憋不住,問道:「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嚴君離微訝,失笑道:「你就是在困擾這個?」
這一點都不好笑。
任何事情,一定有原因的,否則為什麼不去對他哥哥好、不去對他姊姊好?他自己的親手足都沒有嚴君離對他那麼有求必應。
他十七歲了,不再是無知孩童,也知道無功不受祿的道理,而這個祿,他一受就受了十多年,不找出原因來,卡在心裡總是怪怪的,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我想過八點檔裡最狗血的身世梗,但是除非你六歲就能發情讓女人懷孕,否則我們很難有什麼太密切的血緣關係,看嚴家四個哥哥那麼疼你,也知道你百分之百是他們家的小孩,和我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太複雜的身世糾葛……」
嚴君離被他天馬行空的臆測逗得直發笑。他不說出口,都不曉得他腦袋裡轉的想法這麼精采。
「你會不會想太多了……」撫額笑得停不下來。
嚴知恩瞪他:「不然你給我一個理由啊?」
好不容易停住笑,揩揩眼角的淚花:「我們沒有太複雜的血緣糾葛,認真往前追溯就是同一個曾祖父這樣而已,你不必胡思亂想。如果你真的非要一個理由——我其實早就告訴過你了。」
「有嗎?」什麼時候的事?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大概……思,很多年前吧,當成床邊故事講完了。」
床邊故事?!他跟他說過的床邊故事多得數不清,誰知道哪一個是真的、哪一個是假的。
「想不起來也不用勉強,也許……你是真的想忘。」說到最後一句,神情掠過一抹黯然,又迅速隱去。
誰忘了?明明是他語焉不詳吧!不想回答就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
嚴知恩不爽地瞪他一眼:「我還有一件事。」
「嗯?」
「我想去打工。」很可笑,這種事明明應該跟父母商量才對,他卻是要跟嚴君離報備。
嚴君離頗意外他會有這樣的念頭:「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他悶悶地道。
只是不想一直養尊處優,倚賴嚴君離的庇護。
這兩天母親又在言語暗示,民生物資什麼都漲,他下學期的學費都還不知道在哪裡之類的,讓他覺得萬般羞恥。
他不想再讓母親拿自己當商品來與嚴君離議價,他也有自尊心!他的事情他會承擔,也許這樣,他就能擺脫那些無名的壓力,從這讓人煩躁的局面裡掙脫出來。
這副倔強的表情,嚴君離一點都不陌生,他看了非常、非常多年。
當他拗著脾氣不想說時,就真的一個字都不可能從他嘴裡敲出來,這種難搞的個性,真是千百年如一日,變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