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君離歎氣,也沒再試圖追問什麼:「好,你想打工,就去打工。」
大哥說,該放手時就要放手,他想,或許他還是在不自覺中,給了小恩太多束縛吧。
「要不要去問問大哥?公司裡應該有不少的工作機會,你還要上課,時間也沒那麼自由。」
嚴知恩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倒頭往床上躺。
嚴君離隨後也跟著上床,才一躺下,身畔那人就習慣性地挨靠而來,弓著身將頭抵靠在他肩旁,順勢抱住他手臂,他不覺露出淺淺微笑。
這自小養成的睡眠姿勢,還真是改不掉。
隔壁有小恩的房間,大概是在第一次清晨睡醒,四肢都還巴在他身上時,發現自己正處於「很男性」的興奮狀態之下,當下尷尬到說不出話來。
現在回想起來,青春期小男生手足無措的窘迫模樣還是讓嚴君離想笑,但為了讓他自在些,後來就準備了隔壁的房間,但他很少睡,大多時候還是像幼年那樣,習慣過來與他擠一張床。
第3章(1)
隔天是週末假期不必上課,嚴知恩睡到自然醒,身邊已經沒看到人。
他打著呵欠,起床刷完牙,下樓吃過早餐,才在庭院看見嚴君離。
那人正戴著耳機,坐在竹編的半圓形吊床上,意態悠閒地半瞇著眼,享受清晨時光。
那個竹編吊床,他小時候常常窩在那上面,聽嚴君離說故事聽到睡著。
他走上前去,佔據左手邊空著的那個位置,很自然地湊過去,分去他左邊的耳機,傳來的旋律讓他有些意外地挑眉。
「我以為你是不聽流行音樂的。」
「前幾天走在路上無意間聽見的,覺得歌詞意境很美,不小心就記住了。」
嚴知恩又聽了幾句,不感興趣地將耳機還回去,屈著腿,雙手抱膝,將頭擱在右邊現成的人肉靠枕上,百無聊賴地看著嚴君離擺在膝上的素描本,正一筆一劃地勾勒出形體。
他在畫一個男人,木格子窗雕鏤著精緻花紋,古意盎然,男人倚窗而坐,長髮披散在肩後,幾經隨風翩飛。
緣字訣幾番輪迴
發如雪淒美了離別
我用無悔刻永世愛你的碑
「你在畫什麼?」順手寫下的那幾行字,還能認出是剛剛才聽過的歌詞。
「你不覺得,這意境很美?」
「原來你也相信前世今生這回事?」
「當然。你不信嗎?」
「不信。」嚴知恩不以為意地漫應,打了個呵欠,有些昏昏欲睡:「真有的話,你肯定欠我很多。」
嚴君離偏頭,望向他倦懶面容,幾不可聞地輕喃:「是很多。」
三十年壽、一世癡狂、九世苦盼——這欠得還不夠深嗎?
君恩似海,如何償得盡?你真的……全忘了嗎?
這幾天期末考,沒睡飽的嚴知恩很快又進入半入眠狀態,他及時伸手,穩住快從肩膀掉下去的腦袋往後靠,讓對方睡得舒適些。
看著被纏握住的掌,入睡了潛意識裡都還不忘五指牢牢握著,嚴君離心頭發軟,蕩漾著一股甜得幾近泛疼的情緒。
小恩其實——不是真的想忘吧?只不過等得怕了,那種一再落空的失望與惆悵,讓他無法再承受,只好選擇全數拋捨。
但是潛意識裡,還是捨不得的,否則不會那麼沒有安全感,總以為他會再度離去,連睡了都要牢牢掌握住才安心。
嚴君離眸光泛淚,疼惜地撫上頰容,輕淺道:「我不會再離開你,這輩子,我們一起走完。」
他其實睡得並不沉,除了外頭沒有床鋪舒適以外,一直有人在週遭走動也是原因之一,讓他沒有安全感,難以真正入眠。
「這麼甜蜜啊?兩小無猜,好讓人羨慕……」
「三哥,你小聲點,他最近沒什麼睡。」
「在「忙」什麼,晚上都沒空睡?」
「……小恩才幾歲,你在想什麼?」
「十七,夠大了。想當初,我十五歲就……」
「停!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你那串荒唐至極的淫亂史。」
他蹙了蹙眉,挪了挪姿勢,周圍安靜了一陣子。
更深一層的睡意即將襲來時,談話聲又響起。
「……先放旁邊,我手麻了。」
「……你會不會對他太好了一點?」
「四哥,你不要鬧他啦,讓他睡。」
「……」
又過了一會兒。
「老三說你有事跟我商量?」
「嗯。大哥,公司最近有適合的職缺嗎?小恩說想打工。」
「你同意?」
「那是他的個人意願,我也沒權力阻止吧?」
嚴知恩意識已經完全清醒,只是還不想動。頰容無意識地蹭了蹭,一陣冷哼傳入耳裡——
「誰說沒有?他從頭到腳都是你的,你說一個「不」字,我看誰敢有意見。」
「大哥,別說這種話,小恩聽到會不高興。」
「事實不會因為他不高興就有所改變,你本來就有權索求應得的回報,連他那對不知廉恥的父母,都知道最基本銀貨兩訖的道理。」
「……」嚴君離歎氣,已經不想再與兄長爭論這種存在多年的觀念分歧,低頭見枕靠在他胸口的人已經睜開眼:「醒了?」
嚴知恩隨口漫應一聲,坐直身。
嚴君離與兄長交換一記眼神,心知他必然是聽見了。
以為他會不開心,卻出乎意料地沒有太大反應,轉身便往屋裡去。
「大哥,以後這種話不要說,沒有人會希望自己是被買下來的貨品。」說完,隨後跟了進去。
又要去安撫臭小鬼了。嚴君臨不以為然地哼了哼。
他承認,自己是有點故意的成分,他就是看不慣小五事事順他、事事包容,都快爬到頭頂上去了,有人花錢花到這麼窩囊的嗎?
小五可以寵,但不代表被寵的人可以忘形地恃寵而驕,他是有什麼資格對小五發脾氣?總該有人來提醒他自己所處的位置,最好不要太超過。
還叛逆期咧,搞不清楚狀況!
嚴知恩沒有像上回那樣,宣洩出心裡的不愉快,表現平淡得很反常。
不過既然他什麼都沒表示,嚴君離也不會哪壺不開提哪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