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內心的感覺,這讓我很害怕,壓力很大,你知道嗎?雖然你母親並沒有說什麼難聽話,但那當下,我內心其實羞愧得快要無地自容,必須用盡全部的力氣,才能讓自己維持表面上的鎮定。
我不能不讓你走,或許這會讓你不太諒解,覺得我太輕言放棄,但——無情就無情吧,我不在乎你怎麼想我,好好去做你應該做的事,這樣就行了。
你離開以後的某一日清晨,我凍到醒來,發現被子讓我踢到床底下去了,以前你還在的時候,都會抱緊我,不讓我冷著。
也不知是不是初醒時血壓低還是什麼的,情緒一整個糟糕,也不曉得在委屈什麼,在床上抱著腳放聲痛哭了一個小時,眼睛腫到要冰敷才能出門見人。
後來,我終於發現自己最近常常情緒失控的原因——我懷孕了。
難怪荷爾蒙失調,都不知道自己在走哪門子憂鬱路線。
再後來,我發現不是這麼回事。再如何自欺欺人,也改變不了,這是典型的失戀症候群——
雲沛,我想你。
雖然覺得荒謬,但——不想、不面對,不代表就不會發生,我還是愛上你了,就像你說的那樣,一天增加一點的喜歡,累積很多很多,多到無法承載時,就變成愛情了。
如果告訴你,你應該會不可思議地望著我,說:「你會不會太遲鈍了?」
是啊,好遲鈍,居然分手了,才敢承認,原來我早就動心,不知不覺愛你好一段時日了。
我不相信愛情——應該說,我不相信永恆的愛情,這你是知道的,即便是現在,愛著你的此刻,我還是不相信,什麼天長地久的神跡。
但是那一夜,我一遍遍地回想,從初識開始,每一幕與你相處的畫面,都一一閃過腦海,你的全心全意、你的義無反顧、你毫不矯飾的熱情……
被人這樣愛著,很幸福。
所以雲沛,我為什麼不陪你勇敢賭一次?賭一個你不變,我也不變的可能,賭你說的那個屬於我們的未來。無論最終結果如何,至少無憾。
我去你的住處找你,但房東說,你已經畢業,退了租。
我也去你表哥店裡找過你,他說,你已經離開台灣了。
我想,既然事已至此,至少能讓你穩下情緒,沉穩地一步步朝自己的未來邁進,這原就是我最初的目的,那麼此時再去擾亂你的心緒,便不適宜了。
於是我告訴何曜宇,請他代為轉達——
「我不知道多年以後的我,會不會笑自己太傻氣天真,但是這一刻,我想相信你,相信愛情也能恆久。雲沛,我等你。」
這是我和他的約定,等哪一天,情況允許了,你主動提起我,並且不改初衷,那麼,請他告訴你這些話。
也許三年、五年,也許更多或更少,但是當我們再見面的那天,雲沛,你真的還會愛我嗎?
沈雲沛晚上再來醫院時,孫蘊華趴在病床邊睡著了。
稍早用手機聯絡時,有說他會帶晚餐過來。她告訴他,剛剛醫生有來替若若做些檢查,應該沒什麼事,明天就可以出院。
若若是醒著的,張大眼好奇地看他。
他放下手中的提袋,在嘴邊比了個「噓」的手勢,無聲無息靠近他們。
「嗨。」他用嘴形和眼神交流。
孩子看了看他,沒什麼表情地低下頭,好無聊地玩被單。
好吧,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有多空氣了。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父親,確實沒辦法期待孩子太熱情的歡迎。
他伸出食指,點點纖細的肩吸引對方注意,獻寶似的一一拿出提袋裡的食物來當誘餌。
他沒當過父親,更對孩子一無所知,不曉得他兒子喜歡吃什麼,沿路看到什麼都買一點,不小心就塞滿一大袋,然後愣愣地看著那一袋子食物,覺得自己的行為好白癡,但又不討厭這種寵溺的笨蛋行為,隱隱泛著甘之如飴的甜味。
原來這就是當父親的感覺,想把全世界都送到孩子面前,還深怕給得不夠。若若看著滿桌的食物,考慮了一下,指向車輪餅。
原來和媽媽一樣,愛吃甜食啊。
沈雲沛無賴地硬擠過去跟人家裝熟,將兒子扶起,安置在胸前環抱著,一口口餵食。
「頭會暈嗎?」
若若被抱得不大自在,想躲開,但無恥的大人以食物要脅,他又太想吃紅豆餅,只好勉為其難待在他臂彎,而且還不回答就把紅豆餅拿好遠。
他只好搖頭。「不會暈。」
「寶貝,你聲音真好聽。」輕輕的、軟軟的,簡直是天籟,他覺得整顆心都要融化了,一時龍心大悅,再賞顆芋泥餡料的車輪餅。
孫蘊華醒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們哥倆好地靠在一起分享食物,兒子表情看來不太樂意又躲不掉,而某人玩小孩玩得很樂,完全沒有欺負弱小的羞恥感。
他隨意瞥她一眼。「餓嗎?我買了一點東西,你自己看要吃什麼。」
這叫「一點」嗎?她看著那一袋份量十足的晚餐,有些無言。
稍晚,他讓她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再來接若若出院。
她看沈雲沛和孩子相處沒什麼大問題,心想他們父子也需時間獨處,培養一點感情,也就同意了。
隔天,孫蘊華來幫兒子辦出院,經過一晚的相處,也不知是習慣了、還是被強迫中獎,若若已經沒什麼抗拒,安靜讓父親抱著,那靠在肩膀上的小臉蛋,純真可愛得超惹人憐惜。
「我小時候養過一隻果子狸,它很不愛給人抱,有一天,我發現它懼高,很喜歡把它抱起來,它就會安分巴在我身上了。」他用談天氣的口吻說道。
「……」那是你兒子,不是果子狸。
她含淚望向兒子,突然覺得若若好可憐,這一晚不知在高壓統治下受了多少欺凌。
回到家後,他先將若若抱回房休息,她坐在客廳等待,心知他有話想與她談。沈雲沛出來後,挑了她對面的位置坐下,這種毫無溫情、近似談判的嚴肅氛圍,讓她有些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