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啾!」
斜後方傳來噴嚏聲,他隨意瞥了眼,目光便定住了。
街燈下,那名女子揉著鼻子,朝店裡的方向探頭探腦,十足干了虧心事的躲藏樣。
他不是笨蛋,自然清楚她是在躲他。
那天真的是被她整慘了,最後完全是無意識地睡死,非常勇者地蹺掉了一整天的課,醒來時她早就不見人影,更遑論摸清她的想法。
他沒期待過他們之間會有什麼浪漫的發展、美好的結果,但也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被當成淫魔登徒子,避之唯恐不及。
「孫蘊華!」在她發現他以前,他先一步喊出聲,完全截斷她假裝沒看見遁逃的可能性。
她嚇了一跳,整個人釘在原地,張大眼看著他走來,因為太措手不及,失去第一時間轉身逃跑的時機點,只能硬著頭皮面對他。
「嗨、嗨——」連招呼都打得結結巴巴,她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僵硬,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
「我想跟你解釋那天的事情。」
沒想到他會毫不迂迴、直接把話挑明了講,她頓時有些窘。
孩子,你是不會講講應酬話,先把場面潤滑一下嗎?
他是不懂,二十歲的少年,不懂世故與虛假,連話都說得坦白直接——「我們沒有怎樣,狹義上來講。」
所以,是還有「廣義」上的就對了?
她是女人,有沒有怎樣,沒有人會比自己更清楚。
什麼是狹義上的性行為?身體的入侵?他們確實沒有做到這一步。
但是除了那一步,男女間最親密的行為,他們都做了,而且尺度甚廣。
她是醉了,可是還不至於醉到印象全無,隔日醒來,隱隱約約還有片段記憶。這一個月下來,挖空腦漿回想、再回想,每挖出一點記憶,想捅死自己的衝動就更強烈。
她在人家身上大跳鋼管舞。
她豪放地抓住人家最脆弱的部位,強迫他就範。
她將人家壓在床上,當成大餐任意品嚐。
早上醒來,看見扔了一地的衣物、衛生紙團,還有他身上遍佈的齒痕、吻痕,
青青紫紫好不精彩。
最羞恥的是,她身上全是他的氣味,簡直是——多子多孫多福氣。
她臉上熱辣辣燒紅,當下就無恥地肇事逃逸了。
可是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有真正侵入她的身體,連她都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他能堅持住簡直是匪夷所思,或許這就是所謂正人君子無聊的原則問題吧。
這樣到底算不算一夜情?
這個問題孫蘊華思考了一個月,還是沒有結論。
沈雲沛見她始終沉默著不搭腔,等著等著,心漸漸慌了。「對不起。」
「啊?」他道什麼歉?明明——被蹂躪很慘的人是他吧?
「我是佔了你便宜。」頓了頓。「但我還是不希望你從此避我如蛇蠍,我不是想為自己辯解什麼,可是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麼糟糕。」
「……」被佔便宜的是他吧?她有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感覺,並且羞愧難當。
她可以說,她其實是心虛落跑嗎?
雖然不是很清楚他的身家背景,但是從外表研判,他百分之一千比她小,而且——小、很、多。
那種摧殘國家嫩苗的羞恥感,一直縈繞不去,是道德良知在鞭笞她。
「真的很對不起,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
「你不要一直跟我道歉啦!」她蒙臉,完全不敢看他清澈的眼陣,那會讓她覺得自己無比邪惡,欺負小孩子。
「不然我該說什麼?」
「……」就……當這件事不存在,不行嗎?
這年頭的小孩都這麼老實嗎?害她想裝死都不行。
沈雲沛愣歸愣,還是在她有些心虛的閃躲態度中,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了。「我不說,以後都不會再提了,那你也可以不要消失嗎?」
啊?「我消不消失,很重要嗎?」
他想了又想,許多詞彙在腦海裡刪刪改改,最後才找到最婉轉適當的措詞——至少不要因為我而刻意改變習性,原來怎麼樣現在就怎麼樣,我不希望成為你的困擾。
最後,孫蘊華並沒有正面應諾什麼,他惶惑不安了三天,才在第四天傍晚,看見那道步入店內的倩影時安下心來,不自覺露出微笑。
她也回了一記微笑,就低下頭匆匆走向慣坐的桌位。
他看得出來,她覺得困窘,面對他時總有幾分不自在,至於為什麼還要來,他想應該是因為他說過,不希望成為她的困擾,所以她才努力表現出不困擾的樣子。她其實,是個心很軟的女孩子啊,總是顧慮別人的感受,而忽視自己的。
他還記得她前男友的弟弟來那天,她最後還向對方道歉。明明受傷最深的是她,她就算擺了臉色,那又怎麼樣?
她一個人坐在店門外,吃著糖,有一句沒一句地哼著歌:「我已剪短我的發,剪斷了牽掛,剪一地不被愛的分岔……」
那落寞孤單的模樣,沒有人看見。
他承認自己一顆心全偏向她,很心疼、很心疼她,甚至有股衝動,想痛揍那男人幾拳!如果不能認認真真陪她走到最後,當初為什麼要招惹她呢?讓她那麼地受傷,覺得自己只是別人生命裡的過客,沒資格拿到永久居留權。
他沒再提起那天的事,一次也沒有,所以後來,她也慢慢不那麼尷尬了,開始能和他自在地談天說笑。
他不笨,後來多少看穿她對他有些虧欠心理,於是利用了她心虛而拒絕不了他的心態,一步步蠶食鯨吞,走入她的生活。
卑劣歸卑劣,但是很有效,至少他們現在,已經是可以聊心事、分享生活點滴的朋友。
有時,她待到休店,會坐在店外那張公共椅上等他。
知道她喜歡吃甜食,當天店裡沒賣完的小點心,他會轉送給她,看在有吃又有拿的分上,她倒是等他等得很愉快。
他們有時也會相約去夜市吃宵夜,然後再送她回家。
有一次,她在趕製樣衣,忙著打版型、縫製、做最後的版型調整,沒心思出去覓食,居然吃冰箱裡他轉送的那些餅乾、小蛋糕果腹,差點把自己餓死在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