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失望,甚至忍不住開始怨恨他了。
「這個時候你應該要假裝很痛、爬不起來的樣子,然後狠敲對方一筆。」這個人好奇怪,怎麼會教她如何敲詐他?
「痛……」她皺眉。
「不是吧?這麼快就現學現賣……我教的招別用在我身上啊!」
「不是……真的痛……」她捂著肚子,好痛。
那人慌慌張張將她送到醫院。
好痛,仲齊……
怎麼喊,都沒有用,他從來不會在她需要時留在她身邊,她只能一個人痛。後來,那個人問她:「為什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又問她,「有沒有什麼是我能幫你的?」
她想了又想,最後說:「我想要……改變自己。」想變成一個漂亮、舉手投足盡皆風情,能夠讓男人傾倒的女人。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很糟糕,她不要這樣的龔悅容。
女為悅己者容,再也不要了。
她要當自己,只為自己活,像天上的雲朵,一顰一笑都牽動男人心緒的那種風姿耀眼的女人。
但是繞來繞去,她還是回到那個男人身邊,她的心根本離不開他。
「你呀,說什麼不要了。從二十歲遇到他,你就只為他而活了。讓自己變成這樣,不就是自卑,怕配不上他?努力讓自己變得有魅力,想抓住的還是只有一個男人的目光,你的心從來沒有放棄過他。」
那,要怎麼辦?
她覺得好痛,愛得好痛,可不可以不要了?她不想要再愛了……
反正,他也不要她了。
「記憶有時候,是一種負擔,對不對?人如果能像張白紙一樣,單單純純想哭就哭,想愛就愛,毫無顧忌,那也是一種幸福。」
她想起,他也說過,她變得不一樣了。
他想念以前的龔悅容。
她也想。想單單純純去愛,沒有那麼多計較,沒那麼多心機,沒那麼多惶恐與顧忌。
「那這樣好了,我幫你帶走它。」
好。
只要他說的,她都相信。
他只會為她好。
她後來有問過他,為什麼會追上來,一直纏著她,那時覺得他很無賴。
他笑笑地說:「因為那時候,我覺得如果我不管你,你應該會死掉吧。」
她看起來,就是一副不想活了的樣子嗎?
也是。那時的她像抹遊魂,記憶一片空白又麻木,如果不是遇上他,如果不是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力量,她一定撐不下去。
謝謝,小顧……能遇上你,真好。
「那就好好跟他過日子。你不要的累贅,我替你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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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
楊仲齊想,自己這一生,鮮少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但她,總是能令他失去鎮定,變得一點也不像自己。
例如,昏睡時還流著淚,聲聲喊著「仲齊」,醒來後,卻對著他問:「你是誰?」的這一刻。
「別鬧,小容,這不好玩。」風水輪流轉,數日前她才這樣求過他而已,沒想到今天會輪到他說這句話。
他以為,她還在跟他嘔氣。
但她,很認真,一點玩笑意味也無。
「我不認識你。婆婆呢?我要我的婆婆——」
她的眼神、動作,都太稚氣,他開始感到一絲不對勁。
詢問過醫生,得到的答案卻是——
「我們看過龔小姐的斷層掃瞄,初步判斷,應該是腦部的海馬回受到損傷。簡單點解釋,我們的大腦主要分為幾個部分:腦幹、小腦、邊緣系統和大腦。海馬回是屬於邊緣系統的部分,主要是掌管記憶,將日常生活所學,長期地儲存在這裡,當這些記憶日積月累,就會累積成智慧、經驗,與知識。龔小姐也許是因為撞擊,使這部分受到些微損傷。」
也就是說,她失去了某個區塊的儲存資料,也就沒有那一段的成長經歷。
「能恢復嗎?」
「很難說。勸你不要抱太大希望。換個方式想,就像電腦某個磁區損壞,所以無法再讀取那部分的資料,與其想方設法將它還原,做那些不見得有成效的事,我們會比較建議——」
直接格式化,重新建檔,輸入新的資料。
他聽懂了。
連日來一再受到震撼教育,饒是再沈著的男人,也很難再維持鎮定。
龔雲顰鬧了數日,好說歹說,才終於讓她接受,她的婆婆已經過世很多年,她現在只有他,還有一個女兒。
她張大眼,像個迷路孩子的茫然模樣,讓他很是心疼。
幸好,她跟婭婭的相處還不錯,有女兒在一旁安撫她的情緒、陪伴著她,這幾天她的心情有比較平復些,有的時候,還可以和女兒玩些小遊戲。
「跟一個年齡好像跟自己差不多的媽媽相處,感覺好奇怪。」婭婭後來悄悄地這樣跟他說。
他摸摸孩子的頭。「辛苦你了。」現在,似乎是女兒的心智年齡成熟些,要擔待母親的喜怒哀樂。
她搖搖頭。「不會辛苦。」自己的媽咪,照顧她是應該的,反倒是楊叔,才真的是跟媽咪沒有關係了。
「你現在還要跟媽咪分手嗎?」在媽咪這麼需要他的時候。
「我不知道。」其實現在,分不分手根本不重要了,跟一個心智年齡只有十來歲的人,能談什麼感情?
「你們——為什麼會分開?」婭婭一直想不通這一點。媽咪很喜歡楊叔,楊叔看起來也不是對媽咪沒有感情的樣子,那為什麼一定要分開?
楊仲齊凝思了下,試圖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說明——
「我的存在對她來說,就像一根紮在手掌心上的釘子一樣,握牢了只有滿掌鮮血淋漓的痛,想放開,又扎得太深。」所以,與其這樣慢性折磨,盡誤一生,他才會替她作下這個她不能作的決定,一次發狠地拔除它,雖然一時會讓她痛徹心腑,但只有這樣,才能讓時間,慢慢地癒合傷口。
儘管,會讓她怨恨他太狠絕。
婭婭似懂非懂地聽著,偏頭思考。「那為什麼你要當釘子?當便利貼不可以嗎?雖然握牢了會有一點縐啦。」
他想起,之前將他和婭婭的聯絡方式寫在一張便利貼上,他們一個要上班、一個要上課,無法時時刻刻陪在她身邊,交代她如果有事,再撥電話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