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關進暗無天日的房間,每天只能從門縫遙望天際,透過門縫聽到外頭的聲響,沒有人和他說話,就算送三餐給他,也是放下飯菜就走,就算他喊破喉嚨,哭啞聲音,也沒有人理他。
他像是罪人,被囚在黑暗裡。
聽到這裡,卜希臨水眸圓瞠著,想起初救他時,他常在睡夢中呻吟「何必有我」……那種揉進憤怒的悲傷,她直到現在才懂。
「後來,我妹妹執秀出世了,文家更富裕了,家人視她為福神,而我是厄星,幾乎被遺忘,三餐有時會忘了送,天氣冷了也沒有暖被,我縮在角落,又餓又凍,我開始詛咒老天。」
卜希臨突地緊握著他的手。
他笑得自嘲。「有一天,執秀跑到房外玩,我便找她說話,幾次下來,她習慣跑來找我玩,我要她幫我找來鑰匙,好讓我可以逃出去。那時,我只想去找待我極好的小叔叔,所以爬上他院落的樹上……我明明看見執秀跟著我爬上樹,明知道危險,我還是棄她不顧,直到她摔到地上,一身是血……」
像是要給他力量,卜希臨一把將他抱住,不讓他孤單面對過往。
「後來,執秀被救了回來,卻再也聽不見,身子骨羸弱的她老是在鬼門關前徘徊,但因為她,我終於不用再待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裡……不久,我的家人開始因為各種意外死去,初時我嘗到某種報復的快意,然而到只剩下我和執秀時,我開始害怕自己。」
「那只是巧合!」她大聲道,像是要驅趕籠罩在他身上的黑暗。
「希臨,沒有那麼多巧合!文家原本有五房共三十七口人!現在只剩下我和執秀!」像是無法再隱忍那份鐫在骨子裡的恐懼,他失控地咆哮著。
「照你這麼說,我爹娘生下我之後沒多久,就雙雙罹難而死,難不成那是我造成的?」她怒聲詰問。
「那不一樣。」
她深吸口氣,真想咬他那頑固的腦袋。「可文家還有執秀啊!」
「她出嫁了,而且原本的病都好了,就連耳朵也聽得見了。」他不禁想,執秀的身子可以康復,就是因為她遠離了他。
卜希臨瞪著他。「所以,你現在要告訴我,如果我嫁給你,我就會死嗎?」
「希臨,我不要看到那一幕。」他雙眼泛紅。「是老天在處罰我,它看穿了我骨子裡的劣根性,我天生就該活在黑暗中,不該走到陽光底下,我的存在只會帶給身邊的人不幸。」
「胡扯!哪有這種道理?別人待自己不好,難不成還要笑笑地感謝對方嗎?朱大爺欲置我於死地,我心裡不知道詛咒他個千百遍,這是人之常情,老天爺才不會借此大作文章!況且,你也感到害怕和愧疚了不是嗎?」
「就算我害怕,就算我愧疚,全都於事無補,誰都不能改變我異瞳帶厄的命!」那該死的詛咒佔住他的肉體,像是要處罰他孤老到死!
「我能!」捧著他的臉,她用力地親著他。「我能!我會讓你知道,我有多堅韌的生命力,誰都不能莫名其妙要了我的命!」
「……希臨。」他啞聲輕喃。
「所以,別在夜裡再呻吟著何必有我……我要你啊,老天不要,別人不要,你不要,我要!」她用力地抱住他,想要撫慰他不安的靈魂。
「不要……」他搖頭抗拒。
「文世濤,你為什麼不要?我明明就在你面前,你明明還愛著我,為什麼不要我?事情又還沒有走到最後,你為什麼這麼急著放棄?」她吼著,用盡全力摟緊他。「我不會有事,絕對不會有事!」
「希臨……」他垂放在腿上的雙手,緩緩環抱住她。「我捨不得你……」
他怕失去,也怕擁有,握在掌心的,不知道怎麼拿捏力道。
「捨不得我,你就要抓住我,怕失去我,你就要保護我,我會用行動告訴你,我會活得好好的。」像是在為他打氣似的,她拍著他的背。「我說你是七彩鳥,就是七彩鳥,那是希望,才不是災厄!」
擁著她,就像是抓住一線希望,她的存在可以安撫他日日惶恐的心,卻也同時提醒自己帶厄的命。
要與不要,真的是他可以決定的嗎?老天爺會不會再一次奪走他生命中的光?
「可是……我們分開會比較好。」假使相愛著但別在一起,這樣是不是就不會禍延於她?
她瞇眼瞪著他。「文世濤,到底是別人隔離了你,還是你驅離別人?」
他不由得一怔。
「給我聽清楚了,毀容就毀容,對我而言,這點小事根本是不痛不癢,我才不放在心上。」她哼著,環顧四周,彷彿這房裡不夠明亮的角落正藏著魑魅,她正一一警告著。
「你不愛自己有張漂亮的臉蛋?」
聽他的口氣漸緩,她垂眼瞅著他,皺了皺鼻子。「反正你送了我一箱玉化膏嘛,我加減用點,免得你討厭我的臉。」
「我怎麼可能討厭你的臉?」他抬眼,吻上她頰上的疤痕。「能夠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
他真的可以擁有她,不用擔心永遠失去她?他自問著,卻沒人能給他答案。
「當然幸福啦,我叫希臨,希望降臨,有我在,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全給我滾開!」她氣勢萬鈞,朝無形的黑暗咆哮。
文世濤聞言,低低笑開。
「你笑什麼?我說的可都是真的!」她努了努嘴。「雖說我爹娘在我出生不久就去世,可爺爺總說,還好還有我,否則他真不知道要怎麼活了。」
「爺爺是個好人。」
「可我對你好,不是因為我是個好人,而是因為我喜歡你,你到底懂不懂?這種話不要讓我說太多次,很羞人的。」她嘀咕著,小臉泛紅。
「我愛你。」他感動的響應。
卜希臨的臉紅得像是要燒起來,小手猛扇著風。「真是太羞人了,我餓了,我要吃飯。」
「說的也是,你舟車勞頓來到天水城必定是累了,吃飽早點歇著。」他將碗筷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