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樊入羲話都已經滾到舌尖,卻是很難說出口,幾次掙扎之下,他豁出去地喊道:「卜家人失蹤了。」
文世濤一怔。「什麼意思?」
有了開頭,接下來的話就沒那麼難以啟齒了,樊入羲把何掌櫃捎來的訊息轉述給他知道。
「何掌櫃說,卜姑娘當天就回到鳳鳴山谷,她在那裡照顧她爺爺三天,直到他痊癒,然後,她就起程回來,照理說,前天就應該回到天水城,但她卻沒回來,弔詭的是,昨天下午,有人把卜家人全都接走了。」
文世濤震住,神情呆滯,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種結果。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他像是緩慢地沉入海底,耳裡聽到的聲音並不真切,參雜著自己沉而紊亂的心跳聲。
「就是……卜家三口人目前下落不明……我本來不想告訴你,可是瞧你這般期待,就覺得不能不告訴你。」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唉,長痛不如短痛。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說,希臨不打算回天水城?」他瞇眼低咆著。
「我不知道,可她沒回來是事實嘛!」
「胡扯!希臨搭的是文家的馬車,我還派了府裡的總管和幾個家丁隨行,他們也沒回來,說不準是路上出了什麼意外。」
「好,就算是出了意外,怎麼會連卜家其餘兩人都跟著不見?這不就是擺明了有問題?」他是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問題,但往壞處想,感覺她根本就是蓄意避而不見,可又覺得怪怪的,她不像是這樣的人啊。
文世濤木然地垂下長睫,笑得嘲諷。「你的意思是說,她怕了?」她在回程的路上,發現太多巧合,終究讓她選擇放棄?
這也不是不可能,他很清楚她有多以家人為重,依她的性子,要是只禍延她,也許她並不在意,但若禍延到她家人,她會選擇放棄他,似乎……也不難理解。
「這……」
「我和她約定的時間還沒到,我會繼續等她。」他神色晦暗,聽似堅定的口吻像極死心的絕望。
「對、對呀,咱們再等等,都怪我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胡說八道。」瞧他神情變得冷冽,沒了這些日子以來的愉悅,樊入羲不禁自責。
第10章(2)
他說著,卻見好友轉進屋裡,關上了門。他暗拍了下腦袋,又趕緊找底下的人去查探結果。
然而,文世濤卻只是在房瑞安靜地等待。
他想,也許,只是遇到一些事,所以才拖慢了她回來的速度。
畢竟,她答應過他的,儘管她並不清楚這個賭約對他倆而言有多重要,但她親口允諾,依她的性子,絕無失約的可能。
他必須相信她。
她不會怕他,她並不在乎那些光怪陸離的事,她愛他,她一定會為他趕回,他告訴著自己,但內心陰暗的角落卻已開始動搖。
入夜,他無法睡,三餐也吃不下,不管是誰上門,一律不見,唯有卜希臨是他想見的,也是他唯一允許踏進屋裡的。
可是日昇日落,始終等不到她歸來。
黑夜降臨,如織密的網將他團團包圍。他木然地待在房裡,端正地坐著,臉上沒有表情,讓人猜不出心思。
直到子夜的梆子聲響起,一抹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他的房外。
那僵直而空洞的異瞳緩緩移動,目光落在來人身上。
「時間到了。」朔夜的嗓音裹著笑意,像個贏得賭約,迫不及待想收下賭注的惡鬼。
文世濤沒有移動。只見房門突地被推開,朔夜信步走進,血紅的唇勾著愉悅的笑弧,襯著他身後的黑夜,文世濤第一次發現,原來還有人比他更適合處在黑暗之中。
「她沒有回來。」朔夜愉悅的宣佈,彷彿贏了賭約他有多快活。
文世濤默不作聲,靜靜地看著他走到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
「看來,她並不愛你。」他笑著,那雙如子夜般的黑瞳卻是邪惡得教人不寒而慄。「我本來以為她是愛你的。」
那帶著戲謔的惋惜,讓文世濤瞇起眼。「想要我的眼睛你就拿走,廢話少說。」
朔夜勾彎血紅的唇。「我會溫柔一點。」
文世濤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他,瞧著他探出長指,逐漸逼近。
他不怕。
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最害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他並沒有損失什麼,頂多是心空了一點,頂多是回到原本的孤單,頂多是陷入更黑暗的黑暗罷了,這並沒有什麼。
他原就是一個人,往後也是一個人,並沒有什麼不同……他不痛,失去雙眼,他一點也不痛,再痛也痛不過心痛,看不見她歸來,黑暗與黎明又有什麼不同?
直到翌日一早……
「爺兒!發生什麼事了?你的眼……」
照慣例進房,準備服侍文世濤洗漱更衣的下人,一見到坐在床上的他,雙眼淌落兩行血,眼窩深陷,忍不住驚呼。
「出去。」他啞聲道。
「爺兒……」下人猶豫了下,像是在考慮要找誰求救。
「出去,這事對誰都不許提起,誰來了我都不見。」被剝奪了雙眼的那一刻,他順手關上心門,不讓任何人靠近自己。
「可是……」
「還不滾!」
「是!」下人趕緊離開,卻不知道到底該守著主子的命令,還是趕緊去找出閣的小姐回府一趟。
像是失去所有的知覺,在黑暗之中,文世濤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分不清白天與黑夜,不知道已經過了幾個日昇日落,心口空蕩蕩的,只遺留著被狠狠剮開又以火燙烙下的背叛。
他不再等待,不再相信異瞳等於希望,絕望拉扯著他墜入封閉的黑暗之中,他感覺不到外頭的變化,更不知道有輛馬車正停在文府的大門前。
有抹佝僂的身影緩慢而艱辛地從馬車走下。
「卜姑娘,你確定自己能走嗎?」盧睿溟扶著她,將枴杖交給她。
「沒問題的,我可以。」卜希臨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石子磨過。她氣喘吁吁,光是下馬車,就已經讓她的額上滿是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