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原木色裝潢,襯托低調奢華品味,顏色單調,不顯雜亂。
淡淡的木紋,是偌大房裡最鮮明、天然的圖案。
設計師善用木紋深淺及紋路,營造出室內區隔,獨一,無二。
每一面木牆後,是寬敞的櫥櫃收納,她好奇拉開一處,熨燙筆挺的西裝、襯衫,整齊排隊掛好,媲美名牌專櫃吊法。
關上門,她換開另一扇拉門,裡頭一格格小抽屜,放置領帶,一目瞭然,條條分列,方便拿取。
右下側擺放貼身衣物……折成豆乾狀,四四方方,有稜有角,這折衣服的本領,專業到教人五體投地,她嘖嘖稱奇。
房間主人,一定是個極具自制力的人。
不像她,東西只求使用方便,丟得到處都是──
方便吃,所以零食罐桌上有、床上有,地板上也有。
方便看,雜誌書籍西一本、東一本。
方便穿,衣服掛在小沙發上,要出門,一抓就成。
相較下來,她隨興得太糟糕……
她開始有點擔心了。
房間的主人,看來完全容不下一點凌亂,而她,根本是凌亂製造者。
她真的能在這裡平安活下來,呃……是待下來嗎?
原本準備坐回床上的她,屁股一沾床,隨即又彈起,床沒長刺,還輕軟舒服,只是……
她像做壞事的孩子,慌慌張張撫平自己弄出的皺痕。
這張大床,在她進來之前,也比照寢具專賣店的展示品,一絲不亂。
「床是用來睡的,撲上去,彈兩下、蹭三下,才是對它最大的敬意,整齊成這樣……壓力好大。」她嘀咕。
她的棉被永遠呈現紙團形狀,睡醒時,怎麼翻弄它,它就維持什麼形狀,直到下一回覆蓋。
沙發也不敢坐,上頭鋪有絲墊,只剩原木地板……看起來不怕弄亂。
田炘炎一打開房門,眼中所見,便是一個擺不平婚紗,模樣笨重,努力在地板坐下的新娘子。
兩人四目相交,她微露窘態,臉頰漲紅,偏偏沒辦法俐落站起,婚紗又大又重,將她困住。
纏在線堆中的貓,就是她此刻寫照,自作孽,不可活。
「呃……你好。」她還記得要打招呼。
禮貌的應對,但在這種時候、在兩人身上,顯得相當突兀。
畢竟,今天……是他和她的結婚日,新郎和新娘實在不該這麼不熟。
好吧,他們真的很不熟。
熟稔度……大概僅限於知道彼此姓名和家世,再多就沒有了。
連見面次數,五根指頭還數不完。
田炘炎自頭到尾沒有移開眸光,看著他的「新任妻子」。
即使身穿白紗,屬於她的稚氣未曾被彩妝掩蓋,一樣純淨、自然。
潔白婚紗,像朵花,在地板上綻放。
而她,是花蕊之中,露臉的頑皮小精靈。
「為什麼坐地上?房裡有沙發,就算你穿婚紗也塞得下去。」
他的聲音她倒不陌生,電話裡聽過幾次。不疾不徐,沉沉的,如大提琴音調般,有股沉穩嚴肅的味道。
倒是他的模樣,每看一次,她都得重新適應。
不小心轉到財經新聞時,他出現在電視螢幕上,她匆匆一瞥,但趕著要看「超級名模生死鬥」,停留三秒便轉走,對他的印象只有──
爸爸說的男人,是他?
看起來好冷淡、好正經、好肅穆,偏偏爸爸對他讚不絕口……
那天晚上,爸爸是這樣說的:
「無不良嗜好,工作認真負責,有擔當有頭腦,一表人才,不花心、不風流、不在外頭胡搞瞎搞,這種好男人,當我女婿最好。」
據說,是他主動向爸爸問及她。
她爸爸一聽,像極了狗腿佞臣,受皇恩欽點,一副打算當天夜裡,要送閨女上龍榻,成就好事……
「你在哪裡見過他嗎?不會是……扶老太太過馬路後,才發現老太太正好是他奶奶之類?」她爸爸試探問她。
沒有,她跟這個男人沒有交集過。
她也沒扶老太太過馬路,最近做的善事寥寥無幾。
第二次見他,是她被拐去拍婚紗照的早上。
跳太快了嗎?
哦,本來應該有三次約會。
應該。
可惜,三次都沒見到他尊容。
對,他放了她鴿子。
頭一回,約在燈光美、氣氛佳的法國餐廳。
她奉老爸之命,精心打扮,盛裝赴宴,他只用了一通電話,「知會」她一聲,他不克前來──
「你可以進餐廳吃飯,由我買單。」電話中,他的聲音很像命令。
她乖乖照做,因為她等得好餓。
就算慘遭放鳥,滿肚子嘀咕,她也不想虧待自己。
點了一客干煎頂級干貝套餐,價值一千六百八,一人獨享。
或許,食物太美味,好吃到超級感動,被放鴿子的小小鳥氣,早就煙消雲散,半點不留。
嗑光之前,她還將整套餐點,從前菜、湯、麵包、沙拉、主菜、甜點、飲料,一樣樣拍照,傳到他手機裡,簡短附一句──
菜很好吃,謝謝招待!
她抱持虔誠的謝意發送照片,外加顏文字笑臉一記,感謝買單的凱子。
她也認為,應該沒有下一頓了吧。
好吃就好。他回傳四個字,結束。
隔沒兩天,他再度約她,她還是去了──禁不住家中老爸再三哄求。
大老爺又公事繁忙,二次失約。
這一次她吃了泰式料理,辣得哇哇叫,眼淚鼻涕直流,仍然清空一桌好菜。
這回拍上的照片,帶點「哼哼哼,可惜你吃不到」的壞心調侃。
正常的男人,總該為自己的一再失約,產生一咪咪歉疚。
要嘛,沒臉約她第三次;要嘛,第三次吃飯,排除萬難、赴湯蹈火,也得履約一次──
這位田先生,不是前者,更不是後者。
他約了她,進行第三次「抱歉,公司臨時有事,不能到」的戲碼,換來一頓鮮美日本料理。
第四次,他就向她爸爸提出了結婚的要求。
她整個大傻眼,懷疑是自己耳朵壞了,還是他……腦子壞了?
他大概覺得,她是顆沒脾沒氣的軟柿子,適合娶回家相夫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