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她竟在這種姿勢下拉開了弓,他吃了一驚,不再阻止她,只穩穩抓抱著她的腰,策馬往前飛奔,改口道。
「別抓跑第一的,抓中間那些!」
她再抽一箭,瞄準。
這一次正中一位騎兵的左臂。
她的射程比他們遠,當她與他持續往前跑,他們往前追,她的箭距會因他們靠近而快速縮短,反之他們的會變長,而她的準頭越來越好。
她嚇到他們了,她知道。
他們的箭碰不到馬尾,她的箭卻可以輕取來人性命。
「現在,射跑最前面的那匹馬!」
他告訴她,她再次抽箭,再次以腳開弓,又射一箭。
這箭射翻了最前面的那匹馬,馬匹中箭倒下,牽連了後面兩騎跟著摔倒。
幾不可覺的,騎兵的速度慢了下來,他卻沒有。
兩人一騎在黑夜中快速奔馳著,她依然全神戒備,抓著弓,拿著箭,然後就在這時,她看見天上風中開始夾帶著某種東西,一開始她辨認不出那是什麼,跟著才發現那是雪。
下雪了——
寒風呼嘯著,刮來片片雪花,先是幾片,然後是一些,跟著在轉眼間已開始遮蓋視線。
她無法置信的仰天看著漫天的風雪,只見前軍大營的火光越來越遠,騎兵隊也越來越遠。
-時間,淚濕眼眶。
她放下大弓,坐在他大腿上,以雙手緊抱著他,將腦袋貼靠在他肩頭上,終於能稍微喘口氣。
「下雪了……」
她告訴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她猜他知道,他一定也看見了,看見了那漫天的雪,但她忍不住就是想說。
下雪了,她知道這場雪會讓那些騎兵暫時撤退,就算他們不退,大雪也能淹蓋兩人的行跡。
雖然她不知道該如何在天寒地凍的大雪中生存,但至少已經有了一線希望。
那男人沒有回答,沒有開口,但他收緊了抓抱著她的長臂,然後策馬帶著她奔馳進大雪紛飛的黑夜中。
夜很黑,風雪時大時小。
他策馬不停,在雪夜中騎了一整夜。
然後又一天,跟著又一夜,然後再一天,跟著再一夜。
除了必要的時候,像是需要解決生理需要之外,他幾乎不太停下來。
他吃在馬上吃,睡在馬上睡。
就算偶爾下馬,他也不生火,除非必要,他也不和她說話。
繡夜沒有抗議,因為她曾經遠遠看見兩隊來追殺的騎兵,但都被他巧妙的利用起伏的地形和風雪躲過了。
到了第四天清晨,雪停了,她看見了地平線的那一頭,出現了山。
山一開始看起來不怎麼高,甚至有些低矮,但隨著他策馬迂迴向前,慢慢變大,佔據了大半的視野。
又是夜,又飄起了雪。
她不知道他如何能看清起伏的地形,這裡已經不再是完全平坦的草原,那麼黑的夜,加上漫天的飛雪,她什麼也看不見,就算她抬頭,也看不見他的臉。
若非他依然緊擁著她,若不是她能清楚感覺到他散發出的體溫與熱氣,感覺到他的心跳隔著厚衣傳來,她會以為自己仍被困在那厚重的氈毯中,被緊緊詩縛著,隨時就要窒息。
她很累,又冷又疲倦,可她不是一個人。
這一點,莫名的安了她的心。
雖然不想承認,可就連他身上討厭的汗臭味,都讓人安心。
黑馬快速的奔馳著,像是要跑到世界的盡頭,不知何時她竟也習慣了馬兒奔跑造成的顛簸與震動。
她一定是睡著了一會兒,當她回神,是因為黑馬停了下來。
她猛地睜開眼,看見天際泛起微微的白。
雪又停了,不知停了多久。
他仰望著東方那灰厚的雲層,看著那天地交接泛著微光之處,然後把韁繩塞到她手裡,翻身下了馬。
她嚇了一跳,握緊了韁繩和胯下的馬鞍,緊張的瞪著他。
「怎麼了?」
「我受夠你這麻煩了。」
這一句,如此突然,讓她錯愕的瞪著他,卻見那男人摘下了原本背在背上的長柄大刀,霍地狠狠以刀背拍了馬屁股一下。
「給我滾!」
黑馬吃痛,立即四蹄齊揚,往前飛奔。
沒料到他會這麼做,她驚慌的抓緊了韁繩,夾緊了雙腿,防止自己掉下去。
天殺的王八蛋!他是吃錯了什麼藥了?!
她憤怒的在心中痛罵那傢伙,一邊慌張的試著想控制胯下的大馬,或者該說試圖讓自己待在馬上。
老天,她甚至不太清楚該如何讓這匹馬停下來
黑馬帶著她快速遠去。
他知道自己不該放她一個人,但那匹馬已經到了極限,而追蹤而來的騎兵隊已經就在身後,他用盡了方法,仍然甩不掉他們。時下時停的風雪,只讓騎兵隊總能及時找到他倆。
那些蒙古人的騎術和追蹤術該死的好。
打從第一夜起,他就不敢多做歇息,他清楚那第一波騎兵只是暫時撤退,等拉蘇一醒過來,就會派人追殺他。
拉蘇不會允許他們因為大雪放棄。
被他挾持,是種恥辱,更何況他還挖掉了他一隻眼,拉蘇一定會想要宰了他,洗刷恥辱。
說到底,他應該要在有機會時,宰了那個傢伙,但當時拉蘇是個必須保留的通行證,他得活著才有價值,他只能慶幸當時沒有地位更高的將領在場,才讓他有了機會利用那傢伙逃亡。
他不敢讓馬停下來,他必須帶她遠離那座大營,越遠越好,越快越好。
他需要爭取時間和距離,如果可以脫離草原地帶,進入北方的山林,就有擺脫他們的可能,所以他在馬上吃睡,幾乎不停下來。
他原本還懷抱一點點希望,但他太重了,那匹馬的體力已經不行,他知道今天他和她就會被追上。
對拉蘇來說,她不重要,但他是。
拉蘇要的是他,想抓的是他,想宰的是他。
他才是目標,她不是,繼續和他在一起,只會讓她死於非命。
黑馬無法載著他與她擺脫那些騎兵,但若只有她,它的速度會快上許多,她就有可能擺脫追蹤的騎兵。大雪會為她遮掩行跡,只剩她一個人,馬鞍袋裡的乾糧和馬奶酒也能讓她撐上十天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