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進府門,向右轉,跨過一道石門便是向府內宅。
不同於前院的疏朗寬闊,後院特意建成了小橋流水的風格,假山矗立做以遮蔽,若是不熟悉的人進來,還真要費些功夫辨認。
不過,對於這裡他可是輕車熟路,腳步輕巧的拐過長廊往裡走,幾個騰挪躍起,就飛身穿過擋路的假山,一眼瞧見了還燈火通明的院子。
抬頭望院門上瞧,水雲閣,正是向府大小姐向幼藍的住處。
不同於別的院子的素淨寬敞,這院子裡滿滿種著林立的桃樹,陽春三月,正是滿目繁花似錦的好時候,就算在暗夜裡,還是會有陣陣幽香飄來,讓人心思鬆緩下來。
透過木窗看房裡,向幼藍正蹙眉看著眼前的賬簿,手邊擺著的茶早就涼透,她卻絲毫沒有察覺送到嘴邊,抿上一口,品出滿口苦澀才皺眉,趕緊走到一邊吐出來。
「呵!」驀地,有輕笑聲響起來,極低微,卻讓向幼藍聽得分明。
「誰?」她猛地轉身,看到原本緊閉的房門已不知何時被打開,在夜風中吱呀搖擺,風吹動燭火搖曳,明滅閃動之間只覺得一股冷氣湧上頭頂,渾身冰涼。
屏住呼吸,向幼藍硬著頭皮靠近門口,纖細的手不自覺顫抖,卻還裝著若無其事的模樣開口:「是你嗎?」
空氣中一片寂靜,響應她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強壓著狂奔出門的念頭,向幼藍安慰自己,不過是一陣風罷了,沒什麼好怕的,她又沒做虧心事何必怕鬼敲門。
一遍遍在心底念叨著安慰自己,卻發現只是徒勞,想到那個字眼更覺得恐怖,甚至有些後悔讓貼身侍女提前去休息,要是青玉在還能陪伴一下,也不至於這麼害怕。
在心底默默鼓舞自己,向幼藍壯著膽子走到門前,親眼看到門外並無異樣才放下心來,撫著胸口轉身,卻猛地瞪大眼睛,只見一道黑影從一旁飄出來,對她伸出了手。
「啊……唔。」還不及尖叫就被人摀住嘴巴,驚慌中掙扎得很是厲害,卻在一股熟悉的氣息飄入鼻間時,讓她瞬間安定下來,靜靜地靠在了那個冷冽的懷抱中。
「嚇壞了吧。」身後的堅硬懷抱因為笑聲而震動,就連說話的聲音都透漏出滿滿的戲謔。
他,回來了。
向幼藍的身體依舊在顫慄,卻不再是恐懼,而是激切的歡愉湧上心頭,讓她手足無措。
「放開我!」身體被人控制在懷裡,就連手臂都動彈不得,驚嚇之後湧出片刻驚喜,可驚喜之後就有些惱羞成怒。
這個人還笑,明明是故意的!向幼藍發誓,文少然絕對是她見過最惡質的男人,人前笑容溫煦,談笑風生,一副翩然貴公子的模樣。
可事實上,他絕對是一個可惡透頂的壞男人,個性霸道,性格善變,厚著臉皮佔自己的便宜,還蠻不講理的決定一些他覺得對的事情,讓她每每不能應付。
可惜,她就是喜歡上了這麼一個善變的男人,喜歡他的風姿翩然,喜歡他的沉默冷寂,喜歡他的魄力,殺伐決斷毫不猶豫,也就只有這個男人,好似最猛烈的迷人毒藥,讓她沉醉其中,欲罷不能。
察覺到佳人怒意,俯首靠近耳畔,挑起一縷髮絲在鼻尖,文少然閉眸淺笑,「好香。」
他從來都知道向幼藍的性子,自然也知道如何應付。
果不其然,看他故作輕浮的紈褲模樣,向幼藍垂下眉睫遮擋了眼底的羞澀,卻掩不去臉頰漫出的緋紅,「貧嘴。」
「也只是對妳。」攬她入懷,文少然緊緊擁緊了懷中嬌軀,「妳瘦了許多,不過半月未見,卻覺得我已經思念妳十幾年。」
向幼藍說不出更多的什麼,只是柔順的靠在他的懷裡,輕聲歎息。
許久許久,終於從別後重逢的混亂思緒中逃離,文少然拉了向幼藍走到書桌前,看她滿桌子攤滿了賬簿,看似忙碌的樣子,可仔細一瞧,卻亂七八糟沒有什麼章法,顯然這位掌櫃的不稱職,做的並不算好。
看一眼賬簿上她留下的痕跡,笑睨她一眼,文少然坐在書桌前,把那滿滿的賬簿盡數推到一邊,擁了向幼藍在腿上,「我離開這麼久,妳還未說想不想我。」
「自然是沒想。」向幼藍笑得驕傲,眼底的溫柔卻毫不客氣洩露了最真實的想法。
她怎麼會不想,文少然不在身邊的日子,每一分每一刻都算得上是煎熬,恨不得拋開一切立刻走到對方身邊,不過,她可沒勇氣把這些羞人的話說出口。
「也難怪,這麼大份家業妳來操持是難了些,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小薇兒那般能幹,這些日子整日忙碌,確實沒時間想我這個無關緊要的人。」文少然先是皺眉,想了想,又一臉理所當然的點點頭,卻掩飾不去話語中的酸氣。
這樣的話語、這樣的表情,明擺著就是看不起自己的能力,向幼藍手指狠狠擰在他手臂之上,卻發現受累的只是自己。
想想他這樣讚賞妹妹,嘲諷自己,雖然只是無心之語,卻難免想起這些日子硬撐著一個家的疲累,滿腹委屈頓時湧上心頭,就連聲音都有些哽咽:「就知道你覺得我沒用,薇兒自然做什麼都是好的。」
這……他的口氣明明是在拈酸吃醋,怎麼仍是被她曲解,這算是雞蛋裡面挑骨頭嗎?
文少然不理解女人的敏感,卻也知道這些日子她定然受了不少委屈,自覺失言,有些懊惱的皺起眉,「是我說錯了,別哭。」
不解釋還好,這麼一解釋,向幼藍的淚珠兒倒落得更多、更急。
埋首在文少然胸前,向幼藍委屈的哽咽,想想這些日子的兩地相思,再想想生意上不順心的事兒,忙碌孤獨的夜晚,一顆心越發的酸澀,明知不該如此孩子氣,卻還是忍不住掉眼淚。
她不是軟弱的性子,也從不在人前落淚,即便是自己的至愛親人面前,也很少表露委屈,自娘親去世後,她就自覺地擔負起照顧妹妹的責任,一直認為長姊如母,便不肯讓自己太孩子氣,即便在爹爹面前,她也總是最乖巧、最讓人放心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