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票。
他越想越恨得牙癢癢,天生的執拗性子也就越發作得厲害。
想在他王府裡混吃混喝圖一世安生,他偏不教她如意快活,偏要教她捲入這後院女人爭寵奪愛的煙硝戰爭中,不生生脫了她一層皮,他還解不得這口憋氣!
思及此,玄懷月眸光微閃,轉怒為笑地輕揚嘴角,抬手溫柔地替她撩開了落在頰邊的一綹青絲,柔聲道:「卿卿,本王擔心你。」
屋內眾人齊齊倒抽了口涼氣,一時間妒火恨火大盛,險些在苗倦倦身上瞪透燒穿成了洞。
苗倦倦都快哭了。大王,你這不是存心整死小的嗎?
「奴婢……」她有苦難言,只得咬著牙低調再低調,「位卑人鄙,粗陋之姿,怎當得起王爺錯眼相看,這後院眾姊姊妹妹個個美若仙子,才貌賢德兼備,方配得上伺候王爺左右。」
此言一出,週遭的不滿總算稍稍平息一分,可惜她還來不及鬆口氣,又被突如其來落在額心的輕吻嚇得僵呆了。
「本王就愛卿卿的自謙。」他那雙俊朗眉眼對她笑得好不親暱愛寵,和煦若春風拂面。「乖,好好睡個午覺,晚上本王再來陪你喝藥,嗯?」
「……」她臉一陣青一陣白。
玄懷月起身後,一拂寬袖,對著屋內滿滿幽怨癡慕的姬妾皺起眉頭,沉聲道:「探完病後就速速散了,誰都不准擾了本王的卿卿,令她勞累傷神。」
「王爺……」鶯鶯燕燕們委屈至極,淚眼汪汪。
「違者,家法處置!」
在另一陣抽噎吸氣聲過後,苗倦倦毫不意外地再度接收到來自眾姝怨念深深的萬針齊發。
喂!說話的是他,你們死瞪我幹嘛?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苗倦倦在躲到被子裡縮成一團後,還被這般毒恨的目光戕害,也忍不住火了,不客氣地怒瞪了回去。
就在這一波又一波眼箭眉刀中,始作俑者的玄大王爺已然樂呵呵地離去。
此際朝中太和樂,邊疆無大事,無聊到發慌的時候,看一看自家後院的小打小鬧也挺有意思的。
「唔,叫老何暫緩徵討阿煞國一事好了。」他嘴角彎彎上揚。
「好卿卿」應該還能再玩上一陣子。
果然,狼改不了吃肉本性,就知道她那天是病糊塗了,才會有一剎那間誤以為他懷抱溫暖、為人可靠——我呸!
她果然發燒到白花花瞎了一雙狗眼哪!
「小主,那、那是王爺送來的雪絹,五百兩銀子一匹……」
「不——」苗倦倦回過神來,看著桌上被自己無意識間失手戳得稀爛的絹緞,心下一痛,慌忙丟了剪子緊摟著它,失控地哀號起來。「嗚嗚嗚……五百兩銀子飛了!癡心,你怎麼也不阻止我?」
本來還想留著藏箱底,好將來出府時拿去高價賣掉攢私房的……心痛啊!
「奴婢來不及說呀!」癡心越說越小聲,「還以為是主子捧雪絹出來憑物訴情思的。」
「訴個鬼情思啊?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對那個王——」她強嚥回「八蛋」二字,小臉青白,咬牙切齒的擠出話來:「王爺,哼,有情有思的?」
自從他三天前撂下那幾句曖昧得死人的睜眼瞎話,就為她拉來了後院一堆又一堆的仇恨和暗箭,害她險些吃東西被毒針刺到、走路被菜油滑倒、賞個月還能被不知哪裡的一盆冰水淋得全身濕。
還情思咧,誰會喜歡上一個成心把她往死裡整的惡霸大王?又不是腦袋給驢踢了!
「我敢說他絕對是故意的。」她恨恨道。
「小主,依奴婢看,王爺待您是真心的,瞧這幾天他日日來探望,百般溫柔體貼,放眼這後院還沒哪個女主子有這樣的殊榮呢!」癡心雙手捧胸,掩不住滿臉深深崇拜的嚮往。「唉,要是有人能這麼對奴婢,就算對方是販夫走卒阿貓阿狗,奴婢都開心死了。」
「你還小,不懂男人險惡啦!」她鄙夷地瞅了一眼。
「小主,您自己不也還是個姑娘家?」癡心嘟嘴,涼涼地刺道。
苗倦倦一聽之下整個炸了,跳了起來,氣咻咻道:「就知道你嫌棄小主我還沒開封,不夠本事!」
「誰讓小主您每次都不把握機會把王爺撲倒?!」越想越是槌心肝啊!
「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
苗倦倦一時啞口無言。對喔?為什麼?
自己本來就是他名義上的小妾,從頭到腳自裡到外都貼上了「狄親王玄懷月後院專用品」,不管他要清蒸紅燒還是白灼,愛怎麼吃就怎麼吃,她只有配合滾床單的份兒,哪還許她願意不願意的?
可此時此刻,她終於恍然醒覺到自己內心深處真正的意願——
沒錯,她是不願意的。
不願意和眾多女人共享一個男人,不願意自己只不過是男人眾多的女人之一,更不願意守著為妾為物的宿命,只能任人打賣的到老、到死。
倦倦,為人妾者千萬不能愛上主子,這是大忌,一旦愛上,就是個死。
娘和姥姥語重心長的訓言在耳畔響起,帶著道不盡訴不明的蒼涼。
「我原來以為我可以做好這個妾的……」她低喃,心口像是有種什麼蜂擁擠著爭相要跑出來,有點悶痛,有點酸苦,小手下意識緊緊揪著左胸口的衣襟,彷彿這樣就能阻止那崩裂危險的失控感。
可為什麼現在不願意了呢?
她究竟在害怕什麼?
「小主?小主,你怎麼了?」癡心也慌了。「怎麼臉都白了?」
苗倦倦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在心底自一數到十,再睜開眼時,眸中不穩的震顫已然恢復平靜,微涼的指尖鬆開揪皺了的衣襟。「嗆到。」
「什麼?」
「剛剛口水嗆到,現在好了。」她抬眼,笑得太燦爛。
見癡心微張嘴巴,茫然的目光中隱隱帶著不信,她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隨即大剌剌地一拍小丫鬟的肩,「好你個小丫頭敢質疑英明小主我?該罰!」
「小主!」癡心急得跺腳。「您別轉移話題,是不是風寒又犯了?奴婢這就去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