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意外地,在他們繾倦纏綿的隔天,她竟一聲不響地離開了,接著好一段日子毫無音訊,知道某個徹夜失眠的清晨,他主動去到她店裡。
她正拿抹布擦窗,準備開店,他大踏步走向她,氣勢咄咄逼人。
「為什麼不來找我?」他興師問罪。
「啊?」她怔住,半響,燦燦揚笑。「你病好了嗎?看起來精神很不錯。」 「早就好了!」他幾乎是怒視她。「為什麼連一通電話都不打給我?」
她眨眨眼。「你希望我打給你嗎?」
他一窒,霎時感到狼狽。
她注視他陰晴不定的眼神,軟軟地揚嗓。「我以為你不會想再見到我了。」誰說他不想再見到她?
他用力捏緊拳頭。「我有結婚的對象了,是我老闆的女兒,她現在還不是我女朋友,但我總有一天會娶到她。」
她聞言,雙手輕顫,抹布悄無聲息地落了地。「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只是想跟你說清楚,我就是這麼自私自利的一個男人,我不相信愛情,也不打算跟任何女人談戀愛,你如果想從我身上得到這些,勸你還是死心吧!你不可能從我身上找到溫暖和人性。」
「為什麼你要這樣說話?」她容色發白。「一個人怎麼可能沒人性?」
「我就沒有!」他強調。「我自私、無情,凡事只計較利益,我對人生早就有規劃,愛情不在我考慮的範圍。」
「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想說什麼?
他憂鬱地盯著她,就像很小很小的時候,他盯著拋下他們父子倆、飄然遠走的母親,他感覺自己的心房如同當時,破了個大大的洞--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你……還要我嗎?」
她沒立刻回答,圓亮的眼眸氤氳著霧氣,跟著,落下一顆顆清澈透明的淚珠。他以為她會生氣,會重重甩他耳光,或許辛辣地諷刺他幾句,但她竟是翩然投入他懷裡,用那纖細女性化的手臂,勇敢地環抱他。
「我要!一個月也好,一星期也好,就算只能有一天,我都想跟你在一起。」她笑著流淚,笑著在他心版烙下永遠難以磨滅的記憶。
回到她租的那間三十年的老公寓,夏初雨發現自己怎麼也靜不下心來,情緒如打結的毛線糾成一團,她整個人坐立不安。
實在焦躁難耐,於是她抓起鑰匙,又匆匆下了樓,在家附近散步,不知不覺來到對街的小餐館。
這原本是她開的店,三年前為了了斷情傷,她將店面頂讓給他人,如今成了一家毫無特色的簡餐館。
這裡有她滿滿的回憶,快樂的痛苦的,酸甜苦辣,五味雜陳。
一個月也好,一星期也好,就算只能有一天,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當年她對他說過的話,他可還記得?
夏初雨佇立於路燈下,靜靜沉思,透過落地玻璃窗,她能看見店內的服務員正進行打烊的工作。
她看見有個男人在櫃檯前結帳,接著推門走出來。
夜色雕琢著他的臉,那麼英俊、那麼凜冽如刀的一張臉,她的心怦然震顫,遲疑半響,終於忍不住舉步追上去。
「信宇!」
她揚聲喚他,他沒聽見,眼看著那頎長的背影逐漸沒入黑夜,離她更遠,胸臆不覺升起某種無名的恐慌。
「信……」
驀地,腹部一陣撕裂般的抽疼,她承受不住,只能捧著肚子無助地蹲下來,冷汗涔涔由鬢邊墜落。
好痛!她快承受不住了,誰來救救她?
夏初雨掙扎地喘息,掏出手機,撥通號碼--
「這是怎麼回事?」
「……」
「你說話啊!你到底生了什麼病?為什麼剛剛醫生會要求你住院開刀?」
「……」
「好,夏初雨你不說,我自己去問醫生!」
眼看著那一臉氣呼呼的男人就要轉身離去,夏初雨連忙揚嗓喚住他。
「等等!不用問了,我說就是了。」
男人回過頭,俊眸瞇著,一聲不吭,表示半信半疑。
夏初雨沒轍,無奈地歎息。「好了,你坐下吧,我慢慢跟你說。」
「這還差不多!」趙英才撇撇嘴,冷哼一聲,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雙手交抱胸前,一副大老爺姿態。
夏初雨靠坐在病床上,雙手握著水杯,菱唇銜著杯緣,若有所思地啜飲。
趙英才見她久久不說話,頓時又惱了。「你又發什麼呆了?拖拖拉拉的是想隱瞞我到什麼時候?夏初雨,你老實說,我們倆到底算不算是朋友?」
「……算啊。」
「算啊。」趙英才哼哼地學她細聲細氣的聲調,整個超不爽。「你話倒是說得很好聽,真有把我當朋友的話會那麼見外,連生病了要開刀都不跟我說一聲?」她聞言,放下水杯,又是一聲歎息。「我是真的把你當朋友啊,要不然昨天晚上我在路邊快暈倒,也不會打電話向你求救了。」
不說還好,一說趙英才更氣,狠狠瞪她一眼。「還說呢!你知道我昨天接到你SOS電話有多驚嚇嗎?那時候我剛要跟女人上床,氣氛正好呢,結果你一通電話打來,又是那種要死不活的哭聲,我都快急死了好嗎?」
「對不起,打擾你的春宵浪漫夜。」她慎重道歉。
「馬的真的會被你氣死!」趙英才火大。「那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怎麼會三更半夜在路邊肚子痛到走不了路?還差點暈倒?」
「因為……」夏初雨咬唇,雙手不知不覺拽緊棉被。「說話啊!因為什麼?」
「因為我病情發作了。」
「所以我問你是什麼病?」
「是……癌症。」
「什麼?!」趙英才駭愣。
「是癌症。」夏初雨低聲重複,蒼白的唇角牽起一絲苦笑。「我上個月檢查出來的,醫生說如果不開刀,我大概只能活半年。」
「你、你說……半、半年?」素來伶牙俐齒的趙英才難得驚訝到口吃。「真的、假的?」
「真的。」
「那你還不趕快開刀!」趙英才整個人跳起來,尖銳的聲嗓引來病房內其他病人的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