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等一下,這太可笑了,如果你不睡床,我也不會在床上睡的,哪有鳩佔鵲巢的道理。何況我也不是鳩,我還知道要懂得客氣。就算說來者是客,也沒有主人長期把床讓給客人睡的,我還得在這邊待上好一陣子,難道要你天天睡地板……」
像是知道試圖掙脫是白費力氣,她順從的跟著走,可是雖然沒有掙扎抗拒他的帶領,她嘴裡卻是嘮叨的念個不停。
不理她的抗議,他將那小女人一把抱到床上,把羊駝毛毯也放上去。
她擰眉瞪著他,在他要回身時,抓住了他的手。
「等等!你有沒有聽懂?我們可以一起睡啊!」
他看著她抓著他的手,再次退到牆邊,讓出前方一大片空位,然後拍了拍床板。
「快點,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和我睡在這裡,我們昨天不也睡在一起,現在再害羞就太晚了,而且一起睡也比較暖和啊。」她是如此堅持,小手緊緊的抓著他的手腕,像怕他會跑掉似的。那麼多年來,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在乎他。
他能輕易從她眼中看見關心。
這個女人,不忍心看他躺地板,所以拋棄羞恥,忍著緊張,也要讓他睡在床上。
喉頭莫名收緊,心中驀然湧現無以名之的溫暖。
所以,雖然懷疑她確定自己在做什麼,雖然明知上床和她一起睡,不是一個好主意,他還是抬起了手,指著爐前的鋪蓋,開口。
「我得去拿毛毯。」
「不行,初靜。」她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然後拍拍床邊的位置,「伊拉帕。」
她沒聽懂,以為他還是要回去躺地板。
他看著她頑固的小臉,那瞬間,彷彿連胸口也緊縮了起來。
於是,他退讓的坐上了床。她漾出勝利的甜笑,這才鬆開了手。他把羊駝毛毯拉到她身上,然後趁她鬆手的瞬間,轉身去拿自己的毯子。
「噢,可惡,你這人怎麼這麼頑固!」她跳起來,語氣有著懊惱。
大踏步走回爐邊,他拿起自己在睡鋪上的毛毯,回頭就看見她已經爬下了那張對她來說有點高的床,一副打算再來帶他的樣子。\'
他很快的回到床邊,她一回身看到他,吃了一驚。
「毯子。」他舉高拿著羊毛毯的手。「我只是去拿毯子。」
她眨了眨眼,閉上嘴,紅著臉爬回高大的床板上。
他忍住想幫她的衝動,在一旁等著。當初做這張床時,他是依照自己的身材比例製作的,所以床板的位置比一般還要高,幾乎要到她的腰。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客人。
好不容易,她翹著小屁股爬上了床,然後移動到床裡面躺下。
等到她安頓好了,他這才跟著躺上了床。
這張床很大,就算再多擠一個人,也不是問題。
他躺下來之後,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她面對著他,側躺著。爐火悄悄的燒著,溫暖著室內的空氣。在那暈黃的火光中,他可以看見她帶著微笑的臉,她已經調整好姿勢,把自己用毛毯包得好好的,只露出那張小臉。「晚安。」
她笑著說,然後安心的閉上了眼。
真讓人不敢相信。
這個女人,竟然如此信任他。
深吸了口氣,伊拉帕將視線移到天花板上,胸中的情緒五味雜陳。
他合上雙眼,讓黑暗降臨。
她的呼吸在耳畔悄悄響起,慢慢的變得規律起來,他可以清楚知道,她是在何時睡著的。
她信任他。
她相信他不會對她亂來,所以才邀他上床一起睡,所以才有辦法,在短短幾分鐘內,就在他身旁熟睡。
很久、很久……沒有人這般信任他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想,只覺得胸中長期累積的塊壘,似乎悄悄的剝落了一點。冬夜,漫漫。雜亂黑暗的過往,浮現,再浮現。即使閉著眼,他依然看見過去那些人僧惡、畏懼他的臉。
悄悄的,他側過身,在微暗的火光中,睜開眼,看著那神奇的女子。
她信任他。
這幾乎,像是……一種奇跡……
一次又一次的,他偷偷的把那屬於她的味道吸進胸肺裡,再把那些不愉快的鬱悶吐出來。
看著她安適的小臉,他捨不得閉上眼。
原以為自己會夜不成眠,但她的睡顏趕走了那些不愉快的臉。
睡意,悄然上身。
巨大的禿鷹,展開長長的翅膀,在天上飛過。
她仰望著那展翅飛翔時,比汽車還大的巨鳥,有那麼一瞬間,懷疑自己其實是掉入了異次元空間。這個地方生長著太多她不認識的動植物,長得像駱駝的羊、過大的山貓、有著長尾巴的兔子,還有這正在她頭頂上盤旋,她有生以來看過最大的鳥!這裡活像異世界,但他書架上書裡的圖片,告訴她,自己的確還活生生的存在原本的時空。
幸好,沒有魔法師或其它巨獸出現,她不認為她的神經還能接受更多的刺激。
翻了個白眼,耿初靜認分的拉回視線,瞇著眼開始鏟雪。
早上起來,他又不見了,但卡卡還在。
這幾天總是這樣,但她並不擔心,幾次的經驗下來,她發現他只是出去處理事情,時間到他就會回來。
為了以防萬一,怕她單獨一人會再遇上野獸,他才讓卡卡留著陪她。
他總是有許多事要忙,趁著難得的好天氣,他不斷的砍柴、打獵,囤積更多的食物和柴火。
在這之前,他本已存夠了足夠他一人過冬的存糧,她跟著他去地窖看過,那裡堆滿了許多罐頭、乾糧,一袋袋的麵粉、馬鈴薯和南瓜,還有許多醃肉。那地窖是個天然的冷凍庫,足以保存這些食物的新鮮好幾個月。如果不是因為她,他其實已不需要再去打獵、砍柴。她知道,他是盡可能的讓兩個人都能安然度過這個冬天。冬天。雖然已經差不多六月了,這裡依然滿山遍野都是雪,她不得不讓自己相信,這個地方正在進入嚴酷的寒冬。
這幾日天氣稍微放晴時,她曾在夜裡出來看過星星,滿天的星斗,沒有一個是她認得的星座,間接證實了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