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上沒錯,但是玲奈自找死路。她在靈魂飄蕩的期間想盡辦法驅使活人危害鈴兒,一心想報復,過度的殺意與怨念增強了她的陰氣,導致無法長期融入陽間軀體。」
「我對你的家務事沒興趣!」
「我是不忍看玲奈就此毀了這副軀殼,害鈴兒的靈魂無處可歸,才打這通電話給你。」
「無處可歸?」鈴兒還回得來?
「鈴兒實在很討人喜歡,雷海棠。我把她對入伏妖圖中純粹是為了換回佩掛,其實我無心傷害她。」
「你已經殺死她了!」
「我沒有,她只是被封在畫中,可惜你不信。」
「神阪明人,別再跟我拐彎抹角,你可以省省這套把戲。我根本拿不出佩掛,我父親也表明過他不會賣。」
「我知道,所以我已經死心了。我只是想通知一聲,我願意把鈴兒活生生地還給你。」
海棠一時無法反應。鈴兒……他和鈴兒可以再度團聚?
「神阪家決定派你出面收買我,要我住手是嗎?」
「我說過,我捨不得玲奈搞垮好好的軀殼。與其讓玲奈和鈴兒兩敗俱傷,我寧可選擇保住鈴兒。」
「那玲奈呢?」
「陰氣太重的靈魂,就送她回陰間去吧。」他涼涼一笑。
「她不是你的親人嗎?」竟然毫不留情地講這種話。
話筒那方的優雅語調明顯地沉了下來。「反正這群鬼子虧欠咱們那麼多,我殺他一個惡靈又算得了什麼。」
清淡的神秘話語令海棠產生發自心底的涼意。他究竟在和什麼樣的對手打交道?
「為什麼要幫我和鈴兒?」他不認為神阪明人真會如此乾脆的撒手。
「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嘛。」他的淺笑轉為感歎。「世上的分分合合已經夠多了,撮合你們,總比看你們倆變得和我一樣孤單來得強。」
「這種理由說服不了我。」
「那就用你的眼睛去證實。後天下午兩點,到機場接機吧。我只說要將鈴兒還給你,可沒說會一路送她到府上。」
「你就這樣丟她一個人在機場?」海棠暴喝。
「反正我的好意又說服不了你,何必白費力氣地好人做到底。」呵呵。「晚安,雷海棠。」
海棠打從心底就不相信這只詭異的狐狸,但他還是去了。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何會做出如此可笑的蠢事;當天一早六點就在機場大廳焦慮徘徊。
明人只是耍著他玩罷了。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說放人就放人。況且明人大費周章地親自到台灣處理佩掛的事,他不可能會那麼乾脆地放手。
他真能見到鈴兒嗎?
他失神地望著兩點鐘機場大廳一陣陣的人潮。騙他也罷,耍他也罷,只要還有一線希望,他甘願做個被人愚弄的傻瓜。很奇怪的,他竟在此刻想起了父親。
母親剛過世時,父親就是如此地瘋狂搜尋各項途徑,像個瘋子,也像個白癡。只要唬他一句有辦法讓他再見母親一面,要他掏多少錢、做多愚笨的事,他都心甘情願。
海棠苦笑。他花了多少年的心血,做了多麼大的努力,想盡辦法不讓自己變成像父親那般的廢人,結果呢?
海棠,我覺得你跟你父親好像。
他椎心刺骨地捏緊鈴兒珍藏的過期入場券,看著時光分秒流轉,看著陌生人潮來來去去。由早上怔怔佇立到下午,由下午到黃昏,由黃昏到深夜。他絕望地坐在餐飲部的吧檯旁,將臉沉入雙掌間。
他在做什麼?精明幹練的他為何會有如此任人耍弄的一天?
「海棠!」一句突來的宏亮吆喝,在寬廣的機場大廳嗡嗡震盪。
他微微自掌中抬頭。錯覺嗎?他彷彿聽到鈴兒像以前那樣地高聲叫他。
「海棠!」
他已經瘋了嗎?思念她到出現幻聽的地步?初識鈴兒時,他打死不承認自己聽得見她的聒噪;此時此刻,他想再次聽她親口喚他都做不到。
「海棠!幹什麼不理我?」
「搞什麼呀,吵死人了。」其它旅客發出反感的抱怨。
「先生……」吧檯服務生猶豫地望著遠方,搖搖海棠。「請問那個女的是不是衝著你來的?」
海棠迷惑地轉身遙望背後,真有一個背著大包袱的身影如保齡球似的直衝他而來,沿途乒哩乓啷地撞倒所有障礙物。
「喂,你怎麼這樣推人哪!」
「啊!我的行李、我的洋酒,全被踢翻了!」
「你幹什麼?」有的人被她撞得摔成一堆。
海棠霎時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向來打扮精緻、像個洋娃娃似的神阪玲奈居然穿著肥厚的連身袍,腰上扎條大布巾,腿上馬褲塞進厚厚的高筒靴裡,背著大包袱,甩著大辮子,驚天動地地直奔向他。
「鈴兒?」真的是她嗎?還是玲奈裝的?
「你這混蛋,為什麼要裝做不認識我?」她邊跑邊罵,引起全場注意。「我老遠一眼就認出你了,你卻窩在這兒裝死,什麼意思?!」
她終於氣喘吁吁地站定他跟前,高高仰著火氣沖天的小臉,憤然扠腰地活像要跟他討回公道。
海棠瞇起雙眼,思緒紛亂。她真是鈴兒,還是錯覺?他承受不起更多的捉弄與騙局,人格異變也好,靈魂附身也好,有什麼能保證這一刻站在他面前的可人兒,下一刻不會變成什麼其它性格?
「海棠?」她眨著大眼,奇怪的神情突然變成瞭然於心的一笑。「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太久沒見到我,現在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對吧。」
「少往你自己臉上貼金。」
「我哪有說錯!」這個臭男人,好像見不得別人說實話似的。「你看你,又瘦又疲累,一頭亂髮、滿臉胡碴,我從沒見你這麼狼狽,你一定是太想念我了才會這樣!」
「你說大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你什麼意思!」為什麼久別重逢,不是給她來個熱情擁抱,而是惡言相向?「好不容易明人願意
無條件投降,讓我回來跟你團圓,結果你見到我最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擺臉色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