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平白無故放你回來?」他不信。「是不是等明早我從床上爬起來時你又開始滿嘴日文,變回神阪玲奈?」
「我哪會!她都已經被驅回陰間了,哪還回得來。雷海棠,你給我識相點,我千辛萬苦回來可不是為了跟你吵架!」
「現在在吵的人可不是我。」
「少跟我耍嘴皮子!」氣煞人也。「好,你要證明是不是?姑奶奶我就證明給你看!」
她憤然甩下背後包袱,蹲下去就地開腸剖肚,扒出了小衣小鞋小帽等一地雜物。
他震撼地注視這些小孩衣物,先前的懷疑與不安全被奇異的興奮淹沒。他知道鈴兒的身子尚未受
孕,可是這些小東西背後的含意令他狂喜,意外得難以置信。
「你不相信我終於永遠得到了屬於我的軀殼,不相信神阪玲奈不會再回來,那就做給你看!」她從包袱深處抓出一幅畫卷的同時,海棠頓時刷白臉色。
「你要幹什麼?」
「看哪,這還是明人好心送我的紀念品,看來待會就可以請你幫我拿回日本送還給他。」她憤恨地以畫卷指衝著他。「雷海棠,這伏妖圖一開卷,我還是會被吸進去的,畢竟我不是這個軀殼原來的靈魂。只不過我靈魂出竅後這副軀殼就會像植物人似的空了,因為神阪玲奈再也回不來,駐不進這一具身體。為了永遠和你在一起,我連畫都準備交給你,無論我身在這軀殼裡或身在畫裡,都會留在你身邊。結果你這個王八蛋一見到我竟然只會鬼話連篇,我……我不要活了!」
她刷地一聲抽下畫卷扣帶,差點在海棠火速抓住整卷畫軸之前攤下圖面。
「夠了,別再講那種八股連續劇專用的肉麻台詞。」
「你怎麼知道我是看電視學的?」
「誰教你把那些三流演員的爛演技學得惟妙惟肖。瞧,你現在有了多少影迷。」他順勢抽走她手上的卷軸,小心翼翼地綁迴環扣。
鈴兒怔怔地張望四周。「真的耶,整個大廳的人都在看我。」她興奮地問向海棠,「我很用功對不對?我向來都很用心地學習每一樣東西,所以才能把三流演員的爛演技學得那麼……雷海棠,你罵我?!」
「答對了。」
「把畫還我,我不要跟你這種混蛋在一起了!」老是拐彎抹角地罵人。
「你真的會一輩子跟我這混蛋在一起?」
「現在不想了,還我!」
「你真的不會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讓我到處找不到你?」
「我若想跑就根本不必急著回到這裡。千辛萬苦地跑來受你的窩囊氣,還不如留在日本和體貼風趣又溫柔的明人在一起!」
「那你何必急著回來?」
「還不是因為很想你!從被封進畫裡那一刻就開始擔心你會不會來救我;會不會想乘機乾脆甩掉我,和神阪玲奈親熱去了;會不會糊里糊塗地跟她生了孩子,忘了我才應該是你孩子的母親;還是你又寂寞難耐地回到羅秘書那大奶媽的懷裡,從此忘了我的存在,忘了你答應只做我的成吉思汗,一輩子保護我,還說會給我一個孩子……」說著說著,憤慨全融化為委屈。
「所以你就拚著老命快快跑回來跟我交配?」
「你!」她這一抬頭憤吼,才發現他在笑。「你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為什麼你帶回來的小衣小鞋都是男孩子的顏色?這麼篤定你第一胎就會生男的?」
「沒有啊,我也有帶女孩子的。你看!」她情緒一轉,急急忙忙地蹲下去挖包袱。「我喜歡紅色這件,可是怕你覺得俗氣,就連粉紅色的也一起帶了。不過橘色這件也不錯,好像彩霞的顏色,可是我不喜歡它的黃色花邊,我喜歡白色的。在蒙古,白色是吉祥的顏色,所以我就多帶了一些……」
整個包袱像擺地攤似的散了一地,任她淘淘不絕地解說著。
「鈴兒,你到底想跟我生幾個孩子?」他蹲在她身邊,瞇起迷惑的雙眼。
她突然尷尬地結巴起來。「也……沒有很多啊,只是先準備一下而已。」
「是嗎?」
「其實……我身強體壯、任勞任怨,絕對會是個很能幹的母親。所以……你要不要先跟我生幾個試試看?」她很誠懇很誠懇地小心建議。
「聽起來好像不錯。」他們倆就蹲在一堆雜物之中討價還價。「可是生養孩子是一輩子的事,你確定能跟我一起為這群小蘿蔔頭操勞到老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她抓著他的肩頭拚命保證。「我從小就是照顧兄弟姊妹長大的,經驗老到,絕對可靠。我六個堂哥、五個表弟也都是我順便拉拔大的,什麼把屎把尿的工作都做過!」
「看來你野心不小,但我可慘了。在台灣,養孩子很花錢的。」
「我可以幫你!」
「真的?不怕被一堆孩子拴住,再也離不開我了?」
「栓就栓哪。大不了我們家就公牛母牛、一窩小牛地全栓在一起,走到哪就聚到哪,不是很棒嗎?」
「啊,我差點忘了,我的小母牛是畜產繁殖的高手。」
「我才不是小母牛。」
「當小母牛有什麼不好。瞧,你動不動就在身上掛鈴鐺,多麼地相得益彰。」
「你竟敢嘲笑我?!」一陣亂拳差點猛捶過去。
「你第一隻小牛想要公的還是母的?」
「喔,這個我已經考慮很久了。因為你是獨生子嘛,為了傳宗接代著想,所以第一胎生男的比較好。」
「可是我想要女兒,兒子只會跟老子作對,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這樣啊……」鈴兒這下可傷腦筋了。「可是哥哥可以保護弟弟妹妹,比較實用……」
「你是生兒子又不是生保鏢,幹嘛要他來保護?!」
「那生一男一女的雙胞胎怎麼樣?我們要的統統有。」
「你以為這是在快餐店點餐,漢堡薯條任君挑選?我說我要……」
兩個人頑強地企圖說服對方,蹲在機場大廳就地爭辯不休。擁有一窩孩子的夢想穩定了他不安的心,也給了她投注生命的歸屬,一個她渴望已久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