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麻煩你了。」
郝魏紫恭順地頷首,她想多爭取和顧硯旋相處的時間,即使是以郝魏紫的身份,靠近的渴望勝過了避嫌的顧慮。
一輛馬車慢悠悠地穿過漣漣雨幕,從報恩寺馳往臨玡城。
馬車很簡陋,是顧硯旋跟報恩寺裡的師父借的,由他親自駕車護送郝魏紫回平陽侯府。
郝魏紫坐在車廂內,望著前方執鞭駕車的顧硯旋,身穿蓑衣頭戴笠帽,好像江邊打漁的漁翁,斜風細雨中,挺直的脊背,寬廣得即使是暴風驟雨也壓不垮似的。
當她是牡丹奴時,她幾乎足不出戶地待在顧府,天天想著怎樣讓回佛香院得顧硯旋放鬆身心,對外面的花花世界毫不嚮往。對她來說,顧硯旋和牡丹園已經耗盡她所有的時間和精力了。
她很少看到在外面風裡來雨裡去,為顧家奔走的顧硯旋,所以眼前這樣的顧硯旋讓她覺得新鮮。知道他不會回頭,郝魏紫就放心大膽地將雙手撐著膝蓋捧著臉,癡癡地望著顧硯旋的背影,想起以前半夜醒來偷偷望著他睡顏的光景,久違的甜蜜感從心底湧起。
她是少爺的依賴,少爺何嘗不是她的依靠呢?
她從小癡迷牡丹,與爹娘感情不親,跟府裡其他人也不親近,性格很孤僻,自得其樂地花癡著牡丹,完全不顧他人對她的觀感,也不在意被排擠,即使她也渴望有朋友來跟她分享牡丹的美。
在她發現哭泣的少爺,少爺給了她全部的信任,將她留在身邊,讓她除了牡丹還有別的寄托,終於也有人聽她說關於牡丹的癡言妄語。
她喜歡少爺,少爺喜歡她,就算一輩子守著拂香院,只和少爺相伴,她也不會覺得枯燥無味,她希望誰也不要來打擾她和少爺的安寧,讓少爺在拂香院中,不必為無法再見的孿生弟弟自責,也不必為顧家的宿命痛苦。
只有她和少爺的世界……多好呀!
郝魏紫幾不可聞地歎氣,她怎麼會有那麼天真的想法呢?
她伸出手,隔空撫摸著顧硯旋的背,就因為顧硯旋背負的宿命,注定平靜的兩人世界只能是幻想,有太多太多未知的危險等著顧硯旋,她卻無法時時地守著他了。
顧硯旋感受得到背後異樣的注視,聽到郝魏紫若有若無的歎息聲,忍不住回頭,就對上她癡迷的目光,嚇得她猶如做賊心虛似的收回手,別開視線。
她那種目光,竟讓他覺得熟悉,好像他半夜醒來發現正在注視他的牡丹奴的目光,滿眼都是他,他就是那樣被她珍視眷戀著。心中自然而然地湧起幸福感。
唉,郝魏紫怎麼這麼容易又讓他想起牡丹奴呢?
顧硯旋閉上眼睛,抬起一隻手掌拍拍額頭,他還是早點把郝魏紫送回平陽侯府,免得和她單獨相處太久,他會因為太想念牡丹奴再次將她當成牡丹奴,又做出什麼失態的事來就糟糕了。
馬兒突然嘶鳴,馬車隨即顛簸。
顧硯旋忙不迭地睜開雙眼,還沒有意識發生什麼事,背後猛地撞來一股蠻力。
「少爺,小心!」
蠻力抱著他從馬車上滾到路邊,前方斜坡因為雨天土壤鬆軟崩塌,上面的高樹轟然倒下,砸向馬車的車轅臂,車廂與馬匹瞬間分離。
然而,令顧硯旋震撼的不是這個意外,而是從車廂內撲倒他,抱著他滾下馬車的郝魏紫,她情急之下喊的話。
「你沒傷到吧?」
郝魏紫摔在泥濘之中,忍著右腿的不適,忙不迭地扶起猝不及防被她從馬車上推下的顧硯旋心有餘悸地。
都怪她,她當時偷窺被他逮個正著,似乎給他造成困擾,害他分了神沒有發現前方的危險。
幸好,她不知所措的視線瞄到了倒下的高樹,讓她能及時救了顧硯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第5章(2)
顧硯旋匪夷所思地望著滿眼關切的郝魏紫,腦中不期然地浮現牡丹奴最後為他擋箭的畫面,她喊著「少爺,小心!」,然後撲倒他身上為他擋住危險。
這輩子,只有牡丹奴會為了他連命都豁出去,為什麼郝魏紫剛剛好像牡丹奴附身似的,為他奮不顧身呢?
為什麼郝魏紫會叫他少爺?
「你……你剛剛叫我什麼?」
顧硯旋猛地抓住郝魏紫的手,這個女人,明明不是牡丹奴,為什麼總帶著牡丹奴的影子讓他迷失呢?
她叫他什麼?
郝魏紫倏然回神,剛剛情急之下,她本能地喊他少爺,就像看到他有危險,她本能想要保護她的少爺。
「少……顧少爺……」
郝魏紫急中生智,不敢正視顧硯旋的眼,急切地打量著他週身,看看哪裡有受傷,自顧自地轉移話題。
「顧少爺,不好意思,一時情急把你推下來,你動動看,是否受傷了?」
比起應付顧硯旋的懷疑,郝魏紫更在意他是否受傷,剛剛她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摔下馬車時,她的右腿好像撞傷了,陣陣疼痛,顧硯旋可能也傷到了。
顧少爺?
顧硯旋心一沉,目光一暗,他究竟在妄想什麼呢?
就是因為他心不在焉,才疏忽了危險,反而讓郝魏紫救了他,就像當初……如果不是他分心,牡丹奴也不會為他而死了。
顧硯旋如郝魏紫所言動了動四肢,有厚實的蓑衣笠帽鋪墊,只有一些撞傷和擦傷,並無大礙。
「我沒事,謝謝宮夫人捨身相救,這份恩情,我會銘記在心,他日定當報答宮夫人的恩情。宮夫人,你也沒事吧?」
顧硯旋一邊說,一邊伸手想扶起滿身泥濘的郝魏紫,這才發現她臉色蒼白,額頭上水漬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
「我……我好像傷到腿了。」郝魏紫不好意思道,稍微動了下,就疼得她頭皮發麻。
「對不起。」顧硯旋暗叫糟糕,忙不迭地彎下身,有些顧忌地看了看郝魏紫,「我能看看你的腿嗎?」
郝魏紫為難,她腿上的傷在大腿那邊,應該是滾下馬車時撞到車廂的角,位置太敏感,實在不適合讓顧硯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