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你坐在我身後。」他指示。
坐在他身後,不就是要抱著他嗎?
「好。」茱莉命令自己擺出鎮定的表情。
他先翻身上馬,回手要拉她上來。茱莉想到什麼,回頭跑到捕獸夾處,拿起一根樹枝用力攪兩下,讓捕獸夾砰的一聲合起來。
啊,自己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這小女孩很細心啊!
「咿──」母鹿帶著小鹿遠遠地哀鳴。
「你不要難過,我們要帶它回去醫治!有一天它傷好了,我們再帶它回來找你。」茱莉盡責地向母鹿報告。
菲利普微微一笑。
茱莉快步跑回馬旁,攀住他的手,翻身坐在他身後。
「駕!」他一驅馬韁,往來路奔去。
來到三岔路口已經是下半午了,茱莉主動提議。
「菲利普,你在這裡讓我下馬就好,我可以回家,你趕快帶小鹿回去醫治。」
他遲疑一下。「你走路回去需要多久?」
「不會太久,在天黑前一定可以回到鎮子上,別為我擔心。」
他想了想,點點頭。
「好,我先帶它回家,過幾天再告訴你它的情況。」如果這隻小鹿必須人道毀滅,起碼不必在她的面前。
「好。」她在他的幫助下下了馬,走到前頭摸摸小鹿軟垂的腦袋。「加油!我過幾天再來看你。菲利普,你認識可以醫治鹿的醫生嗎?」
他微微一笑。
「我就是可以醫治鹿的醫生。」獸醫是他的本職,現在是難在他缺乏應有的醫療設備,只能見機行事了。
「菲利普,你好厲害!你為什麼什麼都懂呢?」茱莉露出崇拜的神情。
他微笑不答,正要策馬走開之前,突然又讓老黑爵調轉了頭。
「茱莉?」
「什麼?」
「你們鎮要通往森林的那條路旁,有一根柱子?」
「哦,那個大木頭柱子是給臨時路過的旅人,要進鎮補給食水的時候繫馬用的。」
「對,就是那裡。」他騎著老黑爵轉了半圈。「我不見得有時間常常進鎮,但我家裡的傭人每天會去鎮子裡補貨。如果你有事找我,用石灰塊在那木頭柱子上畫一朵赤藍菇的形狀,我家傭人看到了自會回來告訴我,我們隔天中午就在三岔路口碰面吧!像今天一樣。」
「好。」茱莉的笑顏如花般燦爛,開開心心地跑走。
菲利普笑了一笑,回頭策馬而去。
一樣是長驅直入城堡,小廝過來要接馬韁,看見奄奄一息的鹿兒吃了一驚。
小鹿這時已經逐漸甦醒,頭和腳開始在抽動。菲利普抱起小鹿,奔向專門撫育幼馬的馬廄。
「殿下,殿下。」小廝急急忙忙跟在他後面。
「哪一間廄房是空的?」
小廝將他帶到最內側的一間。這間馬廄裡養了四隻正在培育中的幼馬,馬兒聽見動靜,都好奇地從柵門上探頭探臉。
「哎呀,我的王子啊!你怎麼回宮了還不快進房換衣服,晚餐隨時要開始了。」老媽子安德魯耳朵特靈,嘰哩咕嚕聞風而來。
「來得正好!你幫我回房裡拿這幾樣東西過來──」
他鉅細靡遺的告訴安德魯他需要的東西,以及放在哪裡。
不一會兒,他要的東西都送來了。他先從安德魯拿來的醫療袋裡取出他以前請鐵匠製作的薄刃,再從藥草包中拿出他事先曬軟的麻醉葉末。
小廝捧著一盆燒熱的水進來,他用熱水消毒一下刀和針線,再將麻醉葉末泡開。
須臾間,小鹿再度陷入沉睡。
安德魯和小廝在一旁睜大眼睛,望著他們十四歲的金髮王子操著靈巧的手勢,將傷口清潔乾淨,用針線把血肉縫綴起來──期間嬌貴的安德魯兩眼一翻,差點嚇昏,幸好瘦弱的小廝撐住矮胖的他──再敷上一層消炎的藥草,最後將傷口用透氣的布包起來。
「那是皇后陛下的蕾絲啊!」安德魯發現他的「紗布」是什麼,心疼得直嘀咕。
蕾絲在這個時代非常值錢,也只有皇家才用得起這樣的「紗布」。但此時的蕾絲依然很厚實,和現代社會薄如蠶絲的蕾絲不同,感覺上真的比較像精美的紗布。
一切處理妥當,他趁著小鹿依然在昏睡,將一些消炎藥草泡了開來,從它的嘴縫灌進去。
目前他所能做的只是這樣了。
身後一片靜悄悄,他納罕地回身。
尊貴優雅的皇后兩手按著胸口盯著他。眼光和他對上的那一刻,眸中的擔憂迅速斂去,換上親愛的神情。
「菲利普。」她撩起裙擺,走到兒子身旁,傾身在他頭髮印下一吻。
「母后,這裡又是血又是水,太髒了,你先回宮去吧,我一會兒就進去。」他連忙道。
皇后只是微微一笑。
金髮碧眼的皇后是他見過最優雅美麗的女人,薰衣草色的華服與金冠更讓她如風中的弱柳一般,纖細高貴得令人不敢逼視。
他有許多次在皇后以為他沒注意的時候,看見她眼中淡淡的憂傷。
他不曉得皇后是否對兒子的變化有所感覺。或許母性天生都會有感應,也或許是他想太多,總之面對皇后時,他總是無法像面對國王時一樣自在。
雖然皇后一直以來對待他,和一般母親對待自己的孩子並沒有兩樣。
「讓我和我兒子獨處一下。」皇后的嗓音如音樂一般。
安德魯和小廝躬身退出去。
皇后撩起裙擺,一點都不嫌髒地坐在刷毛專用的腳凳上。
潔白如玉的長指輕輕撫過小鹿閉著的眼睛、身體,來到包紮妥當的後腳上。
「你做得很好啊!你怎麼會這些的?」她含笑的眼投向兒子。
菲利普有些彆扭。
「我看書學會的。」
「嗯。」皇后只是輕輕微笑。
好半晌,母子倆都沒說話。
「我知道……」皇后望著小鹿,開口前輕輕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七歲大病一場之後,就變了。你的體內像是有一把火熊熊在燃燒。我想,在這麼小的年紀就走過這樣的一場生死大關,對人生的看法是會不同的吧?」
「母親……」他清了清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