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吃了?」蕭老爹見她停了筷子,擔憂地問。「身體不舒服嗎?」
「嗯,有一點。」
「那怎麼辦?要不老爹弄點清淡的給你吃?都不吃飯怎麼行!」
「不用了,我已經飽了。」
「怎麼才這樣就飽了?營養不夠對身體不好啊!」
「謝謝老爹,我真的飽了。」
「那怎麼行?怎麼樣也得多少再吃點……」
她語氣禮貌,表面上帶著笑容,但蕭牧野和蕭牧軍兩兄弟都感覺到她話裡的疏離與冷淡。
兩人皺皺眉,互看一眼,然後同時望向長兄。
蕭牧理明白弟弟們眼神裡的涵義,騫地一陣煩躁,也跟著放下筷子。「我也吃飽了。」
「什麼?」蕭老爹驚愕。「你才吃半碗耶,老大。」
「澄美不舒服,我帶她去樓下散散步。」他隨口交代一句,便拉著老婆離開。
其他人目送他們離去,有半晌,室內只是一片沉默。
蕭牧軍首先打破靜寂。「大嫂是嫌老爸做的菜不好吃吧?」
「應該是。」蕭牧野贊同。
「有這麼難吃嗎?」蕭老爹感到委屈。
「是很難吃!」兄弟倆異口同聲,很不給老爸面子。
蕭老爹不爽了。「那你們一個個還吃得這麼開心!」
「沒辦法,你就偏偏愛煮,我們做兒子的不吃可以嗎?」蕭牧軍嘖嘖撇嘴。
「可是以前澄美都說我煮得好吃的。」蕭老爹惆悵。「每次來我這邊都吃兩大碗。」
「那是孝順你,給你面子。」蕭牧軍不客氣地嘲諷老爸,停頓兩秒,歎氣。
「大嫂變了。」
「嗯。」蕭牧野再度表示贊同。
「她今天穿得好貴氣,只是在家裡吃頓飯而已。」蕭牧軍又補充。
「嗯。」
「大哥說她是那個政治世家於家的女兒,超級名門千金。」
「嗯。」
「她會不會嫌棄我們家?」
「嫌棄什麼!」蕭牧野瞪弟弟。「我們家家世清白、門風正派,她憑什麼嫌棄?」
「可對大嫂來說,我們是草根平民,她可是名門貴女。」
「就是就是。」這回輪到蕭老爹用力點頭表贊同。「我們蕭家是比不上他們於家,是……嗯,差了一點點。」其實是差很大。
「所以呢?」蕭牧野不爽老爸跟弟弟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所以……」蕭牧軍有些困擾地用小指搔搔眉尾。「大哥可麻煩了。」他幽幽長歎,意在言外。
而蕭老爹跟蕭牧野都聽懂了,不吭聲,默默沉思。
月明星稀,清風如水。
位於住宅區的小公園裡,栽了一片青翠的草皮,挖了一方養魚的池塘,池塘畔,是幾株上了年紀的老樹,葉影隨風搖曳。
走在石板道上,踩著由天際碎落的月光,於澄美忽地有種不可思議的感受。距此數百公尺的巷口,面對著就是車水馬龍的大道,可在這座小公園裡,聽不見任何都市的喧囂。
真難以想像在這熱鬧的台北城,竟還存在著這麼個幽靜寧馨的角落。
她慢慢地走著,身邊伴著個身材俊拔的男人,兩個人的影子一長一短,偶爾會在地面親密接觸。
她看著那影子,一時有些恍惚.
「肚子還餓嗎?要不我再帶你去吃點東西?」低沉的嗓音拂過她耳畔。
她怔了怔,揚眸望向蕭牧理,他深邃的墨眸看不出一絲不耐,只有無盡的包容。
「我剛剛對你爸爸那樣,你不生氣?」
「為什麼要生氣?」他笑,墨眸熠熠生輝。「老爸做的東西是很難吃,也難怪你吃不下。」
她凝睇他片刻。「以前……我也吃不下嗎?」
他挑挑眉,似乎沒聽懂她的意思。
她解釋。「我是說,這應該不是你爸第一次做飯給我們吃的,以前我也吃得很少嗎?」
他沒立刻答話,盯著她的眼神忽明忽滅,好一會兒,才澀澀地開口。
「以前你每次都會吃兩碗飯。」
「真的?」她不敢相信。
「你還會稱讚老爸做的菜好吃。」
「我真的……喜歡吃那樣的菜?」
他沉默兩秒。
「不是喜歡,我想你只是給老爸面子,畢竟每次家庭聚餐做飯給我們吃是老爸的樂趣。」
也就是說,她這個兒媳婦為了討公公歡心,再難吃的料理也假裝吃得津津有味。
以前她樂意捧場吃上兩碗飯,今晚這頓飯卻難以下嚥,是因為她已經沒有為人兒媳的自覺嗎?所以顧不得體貼老人家的心意?
「對不起。」她再次道歉。
「不需要道歉,其實我們三兄弟也不愛吃老爸做的飯,牧軍有時候還邊吃邊念。」
她聽得出他是在安慰自己,笑笑,看了看公圜週遭。「這裡很清幽。」
「嗯,你很喜歡這個公園,晚上吃過飯後我們經常來這邊散步。」
「真的?」她又難以置信了,秀眉困惑地微蹙。「我們以前是怎麼生活的?」
「也沒什麼,白天我們都要上班,晚上我們說好了盡量少加班,有時候你親自下廚,有時候我們一起去外面吃……」
「等等!」她打斷他。「我會下廚?」
「會啊。」星眸含笑。「而且你手藝還不錯。」
怎麼可能?以前她在家時可是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至少在二十三歲以前她沒有任何關於下廚做飯的記憶。
他看出她迷惑的思緒,主動解釋。「你跟我說過,你是離家一個人住後才學會做飯給自己吃的,老是吃外食很膩。」
原來如此。她領會地頷首。
「我們每天飯後的活動就是散步嗎?」她繼續追問。聽起來好平淡的生活啊。
「當然……也會做點別的。」
「做什麼?」
「看看電視,聽聽音樂,喝喝小酒,還有……」他咳兩聲,目光突然變得閃爍。
「還有什麼?」她定定地看他,等待他的回答,那眼眸是如此澄澈,宛如翦翦秋水。
蕭牧理心一動,如果是從前,他早就說出幾句曖昧調情的俏皮話了,在她眼裡他可是蕭狐狸。但如今面對完全不記得他的她,他不由得也感到些許隔閡,斟酌著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