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因為鄭元祈對她而言有特殊的意義……
「元祈哥,我結婚了。」顫抖的宣言拉回蕭牧理的思緒,他看得出來他的妻是多麼困難才吐出這句話。
他也看到鄭元祈鏡片後的眼眸瞬間閃過銳利的光芒,但很快地便收斂,回復如陽光般的朗朗溫煦。
「我知道,我都聽阿姨說了。」鄭元祈對於澄美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撫摸了下她的發,接著轉過身來。
「你就是蕭牧理吧。」
直到現在,兩個男人才正式面對面。
蕭牧理靜立,沒說什麼,這個問題不需要他回答。
「敝姓鄭,鄭元祈,我跟美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而且不只是朋友。
蕭牧理聽出言外之意,鄭元祈顯然也知道他聽得出來,嘴角一勾,笑意明朗爽快,卻又隱隱帶著挑釁。
不愧是在政壇打滾的人物,很會裝,鋒芒不露,笑裡藏刀。
「我剛剛在門口聽見你跟美美說話了,美美想回家。」
所以呢?蕭牧理一言不發,等待對方出招。
鄭元祈似乎有些意外他如此有耐性,眉峰不著痕跡地一蹙,跟著又綻露開朗照人的笑容。
「雖然你跟美美有婚姻關係,但她現在忘了你了,對她來說你就是個陌生人。她現在正是最驚慌無助的時候,需要家人的支持與陪伴,請你讓她回於家,那裡才是她熟悉的環境,有她熟悉的親朋好友……」
「不行。」簡潔的兩個字,打斷鄭元祈的遊說。
鄭元祈目光一閃,笑容凝斂。「蕭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現在出車禍的人是美美,失去記憶的人也是她,她心裡比你更惶恐、更無助。她是女人,你忍心讓她一個人承受這樣的痛苦嗎?」
蕭牧理暗暗掐握拳頭,感覺心房空空的,無所著落。「我會陪伴她。」
「可她現在最想要的不是你的陪伴!」鄭元祈一針見血。「她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家人身邊。」
「你的意思是,你要帶走她。」
「對,我想帶走她。」
「不可以」
「蕭先生!你……」
蕭牧理沒理會鄭元祈逐漸變調的嗓音,逕自轉向於澄美,他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蒼白迷惘的容顏,看著她閃爍迷離的眼眸,他知道如果讓她憑自己的心意作選擇,她必會決定回到自己家人身邊,但……
「我們結婚了。」他板著臉,語氣同樣平板無起伏。「雖然你不記得我,但我同樣是你的家人,甚至可以說是你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我不能讓你離開。」
「蕭先生,你講不講道理?你別這樣為難美美!」鄭元祈在一旁插話。
蕭牧理當沒聽見,說他自私也好,不講道理也罷,他不在乎其他人的指責,他只在乎她。
「你是我的妻子,從我們結婚那天起,我們就許下誓言對彼此不離不棄——你懂得這誓言的意義嗎?」
不離不棄。
於澄美震顫地聽著,震顫地望著眼前這理當熟悉卻陌生的男人,他神情是那麼堅毅決然,挺拔而立的身姿如松,屹立不搖。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生老病死,我們說好了,絕不會放開彼此的手。」他沈聲低語。
她的心揪緊,霎時無法呼吸。
不離不棄,她竟對他許下了這般誓言嗎?如果立場反過來,是他忘了深愛他的自己,她可以想像自己會有多心碎悲痛!
這就是他的感覺嗎?
想著,於澄美更慌了,心也痛了,雖然她不記得這個男人,但她能夠理解自己的失憶是如何傷害他。
「美美,你別勉強自己。」鄭元祈彷彿看出她的動搖,急忙勸說。
「你現在最需要的是家人的支持,阿姨跟伯父這幾年都一直在等你回來,還有我也……」他沒再說下去,可她明白。
「元祈哥,你……現在還是單身嗎?」
他苦笑。「我沒有女朋友。」
這麼說母親說的是真的是,一直在找她。
於澄美緊緊咬牙,說不清橫梗胸臆的是什麼樣複雜的滋味,一個是她名義上的丈夫,一個是記憶回到二十三歲的她心之所繫的男人。
一個和她許下不離不棄的誓言,一個單身多年執著地等待她。
一場車禍醒來,她竟發覺自己同時傷害了兩個男人。
於澄美低眉斂眸,心神慌亂,她很想找到兩全其美的辦法,她無心傷害任何人……
「就一個月,好嗎?」想了很久很久,她終於揚起眸,勇敢地望向蕭牧理,她的丈夫。
「我跟你回去,一個月後,如果我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來,留下或離開,你讓我自己作決定好嗎?」
一個月。
這時間並不長,只有三十天,七百二十個小時。
他期盼的是與她共度一生一世,如今她只給他一個月的機會……
蕭牧理酸澀地尋思,卻沒再與她爭論,輕輕頷首。
「好,就這麼說定了。」
隔天下午,蕭牧理來接於澄美出院。
他去的時候於夫人也在醫院,看來是來勸女兒跟媽媽一起回家,他頓時不自覺地緊張,擔心妻子出爾反爾,幸好她還是決定遵守諾言。
「媽,我已經跟他說好了。」
「可是美美,你爸爸再過幾天就回來了,他想見你。」
提起父親,於澄美不覺感到黯然,爸爸從小就最疼她,可明知她車禍受傷住院,他卻沒立刻趕回來探望,是不是因為她任性地離家出走,傷了他的心呢?思及此,她不禁幽幽歎息。
「我也想見爸爸,等他回來,我們一起吃飯吧。」於夫人見無法說服女兒,皺了皺眉。
「你真的決定了?就一個月?」
「嗯,一個月後,我會好好想想怎麼做最好。」
「那……好吧。」
於夫人無奈,只得轉向蕭牧理,對他這個「女婿」警告叮嚀幾句要好好照顧她女兒,這才悵然離開。
「我們也走吧。」蕭牧理提起行李,習慣性地朝妻子伸出手要牽她。
她愣了愣,沒將手交給他,快走幾步,翩然躲開。
他握了握空蕩蕩的手,自嘲地扯扯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