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走了。」蕭殘夜應了聲,其實他沒有多餘時間和心情管那些人到底走沒走,反正門一關,兩耳不聞窗外事,隨便他們怎樣,都與他無關。
低頭吻吻她的額,深邃的眼眸不曾離開過她一下,他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螓首微搖,即使體內的疼一直沒有停歇過,卻竭盡全力表現出平靜的模樣。
她不能再讓他救自己了!
十天前,他帶著她回到了曾經的荊湘國內,找到一位藏身民間、曾經是宮廷御醫的名醫,從那裡得知了一個能暫緩她體內蠱毒發作的方法。
他用赤焰刀將兩人的手心都劃出深長的刀口,每日兩手相合,與她推宮過血,以內力將自己身體裡的鮮血注入她體內,以命續命。
「推宮過血」曾出現於一本絕世古書上,後來漸漸失傳。月青綾沒有料到他居然有辦法找到這種療法,也更清楚施救者的功力將會大大消耗,如此方能符合能量守恆的原則。
她身體裡的那只蠱正吸食著她的血液,若血涸,她必死。但他反者道而行,強行將自己的血過給她,不僅緩止了她死亡的日期,也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他是打算置之死地而後生嗎?
從八年前的相遇開始,這男人總是在救她。從多年前那一個個令人貽笑大方的可笑方案,再到如今生死相守、福禍相倚,他從不輕言放棄,這份始終如一的固執總會使月青綾忍不住鼻酸。
「你該刮鬍子了。」她柔柔地說著,纖細的手指愛戀地撫上他粗獷的輪廓,輕輕摸著他兩鬢新生的鬍渣。
「嗯,你要幫我嗎?」大掌握住那隻小小的玉手,一個黝黑寬大,一個雪白細緻,看在眼中竟覺分外好看,他不禁微笑起來。
「好……」她溫柔地應允。
他扶她坐靠在床頭,再去端來水和一把鋒利的小刀,讓她幫自己刮鬍子。
她細心地替他清理著,動作小心又輕柔。
小手輕觸著左頰上的刀疤,耳裡聽他講著自己與繡莊鳳大爺在幼年時的一堆令人噴飯的蠢事。
「那個姓鳳絕對是個笨蛋,無論是去御膳房偷東西吃,還是在御醫那裡偷丹藥,扯後腿的都是他。不是被御膳房不小心關在黑漆漆的屋子裡,嚇得哇哇大哭,就是偷錯丹藥,誤食後病重,三天兩頭找病害……」
鳳棲梧幹得蠢事比較多,收拾殘局救他性命的卻總是他。兩個年紀相仿、身份地位大不同的少年,在防意如城的禁宮內院裡意氣相投,最終結成總角之她、八拜之交。
「呵……」月青綾聽得忍俊不禁。
「累嗎?」他拿走她手裡的刀,側坐於床榻邊,將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
「不累。」她心滿意足地在他懷中,「我還想聽,再說一點好嗎?」
「好。」
這些天,只要她清醒著,他就會跟她說好多話,講他幼時在荊湘國皇宮內如何生活,後來在「金風細雨樓」如何生存。
從前的他,很少對她說起這些,她甚至以為他對她只是肉體上的迷戀和喜愛,而非情感上的寄托與眷戀。現在,她像有很多都不一樣了!
他講他那美麗的母親、灑脫不羈的父親,還講起這個疤是怎麼來的,那是在沙漠中被一夥烏托族的強盜圍攻時留下的,那個時候,差點九死一生……
她總是帶著笑默默地聽他講著經歷過的種種冒險,目不轉睛地凝望著他,想多看他一眼,再一眼,直到把他的相貌深深地根植於心底深處。
她好怕自己到了陰曹地府,喝過了孟婆湯,就會把他忘記。
淚水就這麼毫無知覺的落下,可她還在微笑著,最後忍不住逃到屋外的總是蕭殘夜,鐵打的漢子,終於也撐不下去了!
「他媽的!到底是哪個兔崽子干的?」
剛剛在老闆娘大罵一通後,冷清了還不到一個時辰的斷崖上,又傳來了一陣罵罵咧咧的粗野俚語。
面朝茫茫雲海,正竭力平靜著自己情緒的蕭殘夜猛地調查頭,看到一個和尚不像和尚、道士不像道士、乞丐不像乞丐的糟老頭子,喘著粗氣爬上斷崖來。
蕭殘夜冷眼瞧他,暗忖來人的來頭,居然有本事能過斷掉的羊腸道,這老頭子想必不是普通人。
「喂!我說,那條小道斷了,是不是你這小子搞的?」老頭子說話很不客氣,指著蕭殘夜的鼻子罵道:「你曉不曉得老頭子我當年修這條小道費了多少功夫?你敢把它弄斷了,是不是吃飽撐著了!」
蕭殘夜懶得理他,自從月青綾中了蠱毒之後,他連與人交談的想法都沒有了,更何況是吵鬧、理論、打架、過招?他一轉身,就想要進柴屋。
「站住!臭小子!」老頭子顯然很火大,「要不是姓寶的死丫頭死纏爛打,你當老頭子閒得無聊,專程到這裡來看你小子的閻王臉嗎?」
姓寶的死丫頭?蕭殘夜一怔,停下腳步剛要說話,斷崖下方又有幾個聲音響起。
「哎,我說一休大師,你到底上去沒有?」是老闆娘的聲音。
「應該沒問題,這繩索好使,一休大師應該上得去!」獵戶小荊自信滿滿。
「媽的!蕭屠夫明顯欺負俺們沒他武功好,把個路也弄斷了,費老大勁也上不去!」曲帳房顯然很惱火這一趟集體登山大賽。
「一休大師膽子挺大嘛!都不讓老謝陪他上山,萬一弄不好讓蕭屠夫一掌給劈了,那青綾可怎麼辦哩?」花道士正不解地嘰嘰喳喳到處問。
一休大師?這是什麼法號?若這老頭子真是出家人?他來這裡幹什麼?
蕭殘夜神情專注地打量了一番老頭子,眾人口中的一休大師。
「看什麼?沒見過這麼帥的和尚?」一休大師吹鬍子瞪眼地叫道:「還不快帶我去瞧瞧那中了蠱毒的月丫頭……」
「你能救她?」聞言,蕭殘夜猛地一把抓住老頭子的手臂,也不管力道是不是過大,疼得人家「嗷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