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致芬不惱不怒、不喜不嗔的隨遇而安態度,讓齊靳對她多出幾分欣賞,即使他並不喜歡蘇致芬教給黎育清的驚世觀念。
多數時候齊靳是在家的,他並沒有黎育清想像中那麼忙,寫寫東西、讀讀書冊、畫些沒人看得懂的佈兵圖……而當中,他最常做的事是吃東西。
黎育清愛上做菜,大概是因為太有成就感,自從齊靳住進來,黎育清每天為著他的三餐點心沒少操過心,然而東西捧到桌子上頭,見那個人一掃而空後整臉的滿足時,她偷偷告訴自己,她樂意為這種事操心。
然後她又對齊靳提一次,女人也能擁有成就感,這並非男人的專利。
於是齊靳對蘇致芬生出的好感迅速降低幾分,之後黎育清每說一次「致芬說」,好感就自動往下調降。
他總覺得,蘇致芬在挑撥黎育清敵視男人,許多話在他面前說無關緊要,若是搬到別的男人跟前講,恐怕黎八姑娘會臭名遠播,嚇得好人家的男子不敢上門求娶。
將來,她是要出嫁的,萬一丈夫不能容忍她這些言論,起了口角,誰負責?
齊靳不否認,自己擔心得太遠也太多,但他無法忍受她受到分毫委屈。
想起那個大雪夜,她軟軟的身子投進自己懷裡,她的心酸委屈,直到今時想起,他的心依然微微抽痛。
他不知道自己怎會同小丫頭有了情感牽扯,但他希望她過得好,衷心希望。
由於齊靳非常清閒,閒到黎育清誤以為他才不是為了辦什麼機密要事而來到樂梁城,純粹是打仗壓力太大,跑到這裡暫作休息。
直到上次和上上次,黎育清夜訪隔壁鄰居,發現他根本不在府裡,挽月樓上下找過一圈也找不到人,她才明白,他不是沒事幹,只是某些行動必須在夜裡進行。
這天黎育清在惡夢中驚醒,惡夢裡的楊晉樺在耳畔對自己甜言蜜語,唆使她把銀子拿出為他求官,她二話不說同意了。
黎育清看著夢裡的自己傻得上當,急得跳腳,又是吼又是叫,又是繞著圈圈急轉不停,偏偏夢裡的傻育清無視聰明育清的存在。
一個激靈,黎育清生生嚇醒,她呆呆坐在床鋪上,撫著胸口不斷喘息,直到確定再確定,確定夢裡情境再不會發生,她才垂下眉睫安慰自己,沒事的,她己經為自己走出一條新道路。
木槿在軟榻上睡得很熟,黎育清不想吵醒她,輕手輕腳下床,替自己倒一杯茶喝,那茶己經涼透,喝得她打了個寒顫,連忙取來架上的毛皮披風圍上。
外頭天色依舊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這樣鬧騰過後,她失卻睡意。是,再多的鼓勵安慰,也不能三兩下便收拾起她的心慌,偏生這樣的慌,無法對人說。
望一眼那片與鄰房相接的牆壁,她緩緩走近、臉貼上,牆有些冰涼,像他的盔甲,她閉上眼睛,開始想像,想像他躺在床上,拿著一本書在翻讀,想像他一手拿著茶水、一手支著額,用無可奈何的神情對她說:「這些話,千萬別對外人講。」最近她對他,還真的說了不少不能對外人講的話。
不過,光是這樣的想像,那顆窘迫焦灼的心便緩緩地歇下速度,裡頭的焦慌憂鬱慢慢地被驅逐出境,就說吧,不管是什麼形式的存在,只要他在,她便不害怕。
黎育清從桌邊尋來一本閒書,本想挑亮燭火,躺回床上閱讀,卻發現一個黑色影子從窗邊閃過。
是齊靳外出辦事回來?
下意識起身,黎育清走到門邊、悄悄打開,往外探頭。
齊靳的屋門卻在她探出頭那刻關上,她沒真正看見對方,只瞧見一片黑色衣角。
原來他每天都這樣日出而息、日落而作?可白天也沒見他怎麼休憩,不累嗎?欲成大事者,都得這般勞心勞力,連睡眠都不能順意?
不知不覺,她走到他房門前,舉手想敲,轉念又想,他剛辦完事回來肯定累得緊,還是讓他歇歇吧。
念頭轉過,她旋身欲回房,門卻在此刻打開,齊靳與她四目相對。
「都來了,為什麼不進門?」
他望著黎育清,剛睡醒的眼睛帶著微微的惺忪,左臉有個小小的紅印子,頭髮有些亂,她偏著頭,衝著他笑,這樣的丫頭,純真得讓人心疼。
「就想……也許你累了……」
她看一眼他身上的衣服,是白衫,不是方才見到的那身黑,他換衣服的速度還真快,才一眨眼工夫。
只一眼,他便猜透她心底的疑惑,說道:「進來吧,你看見的黑衣人不是我,今晚我沒出門。」不是他,那足誰,可以自由進出挽月樓?
阿壢說過,蘇大、蘇二幾個都是有硬底子功夫的,這世間要找到對手,屈指可數,這樣的話,齊靳的人&不是技高一籌?
齊靳見她猶豫著要不要進門,忍不住失笑,才說她變得自信不猶豫,現在看來,怕是有些習性早己經烙進她的骨子裡,就算是暗虧吃盡,也無法改變。
他握住她的手,輕輕一個用力,將她拉進屋裡,屋門關上,他對著暗處說:「李軒,出來。」一道黑色影子不知道打哪裡竄出來,黎育清眼睛眨都沒眨,他己經直直站在兩人跟前。
李軒是個臉型有點方正,眼睛有幾分殺氣的男子,尤其是那兩道眉,又濃又黑、往上斜飛,這樣的樣貌擺在大街上,絕對能夠收到驚嚇小兒的功效。
「她是黎府八姑娘。」齊靳說道。
「八姑娘。」李軒拱手,黎育清還以福禮。
齊靳道:「他叫李軒,是我身邊的暗衛首領。」黎育清點點頭,算是回應。
「說吧,京裡最近有什麼消息?」齊靳對著李軒發問。
「三皇子貪贓枉法、偷盜糧倉之事越鬧越大,皇上惱怒,滿朝臣官都要皇帝表態,不斷上書,但直到目前為止,皇上依舊扣下奏章、留中不發。黎太傅要屬下傳問,將軍這裡佈置得如何?」黎育清柳眉微緊,這等機密大事,居然不避開自己?他查辦之事,不是不能教她知道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