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這般模樣,也已經有整整持續一個冬季了,期間從未間斷過……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慧光慈祥一笑,「施主如此虔誠禮佛,來日必有福報啊!」
聞言,冷情兒微微睜開了雙眼,淺聲回道:「我不求福報,只願蒼天百姓安居樂命,共享太平。」
「此乃大愛,可取可取。」慧光微笑地點頭稱許。
「師太,小女子有一事相求。」冷情兒放下胸前合十的雙手,緩緩站起身來。
「施主請說。」
「我願以今世肉身長伴菩薩左右,一生潛心學佛。」冷情兒頓了頓。堅定一語,「但請師太為小女子行圓頂之儀吧!」
「阿彌陀佛,慧光見施主應有紅塵俗事未了,斷然遁入空門恐非心中所意。」
「不,這事我心意已決。」冷情兒取下繫於髮髻間的金釵,讓一頭潑墨般的烏亮披洩兩肩,「唯有紅塵情絲盡斷,我才能專心學佛問禮。」
「姑娘並非應是佛門之人,若真心誠意向佛,帶髮修行亦可,無需落髮。」慧光再三婉拒,怕她是因一時情傷才郁遁空門。
一切紅塵俗事,皆是情字擾人啊!
第10章(2)
感覺師太無意收她為徒,水眸一瞇,性情剛烈的冷情兒為了取信師太,旋即握緊手中髮簪,毫無預警地讓簪尖將右手掌心劃破一條深深傷口。
鮮血很快溢流而出,穿透了她的指縫,染紅了殿內一地大理石板。
「施主,你這是?」慧光心一驚,上前欲為她止血。
「我以斷掌中姻緣明志……」她澀然的望向慧光,「您就成全我吧!」
「你這又是何苦?」慧光搖頭歎息不解。
「唯有長伴青燈佛前,才能了卻我一生為情字執著。」冷情兒蕭瑟低語,「倘若不能如此,我這一世也苦於為人了。」
如果就連佛門寺院都容不下她的話,那麼她也只有一死求得解脫。
「唉!一切都是情債冤孽啊!」慧光感慨的長歎口氣,卻仍不立刻允諾她,「施主若真能看破紅塵,佛門自然能為你而敞。」慧光雙掌合十,語重心長的道:「但在皈依法門之前,還望請姑娘再三思吧!」
「師太?」
「施主就姑且茹素三天,三天之內倘使出家之志仍舊不變,貧尼自當為施主剃度出家。」為了不讓她再有尋短之舉,以出家人慈悲為懷的心理,慧光只有暫且退一步著想。
「多謝師太肯允。」冷情兒蒼白的面容上終於擠出了一抹淡淡微笑。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待師太走遠,冷情兒垂眸瞥覷了一眼手中沾染血跡的金簪,這支髮簪正是當初她與聞天放一行人夜遊江南城內,他親自為她買來,且親手為她簪上的那一支。
所有的過往如同晨霧雲煙,全都消逝得無影無蹤,她還空留著這支簪子又有何用?
心仍隱隱泛疼著,淚水卻早已經流盡,再也淌不出一滴淚水來。她緊緊捏握著與他之間唯一的聯繫,揚手一放一一
金簪在艷陽空中劃出一道道晶瑩絢爛的光芒,接著是一陣陣水花濺起的水波聲。就這樣,她靜靜看著簪子沉入湖中,看著原本平靜的湖面泛起一道道漣漪,又看著湖水慢慢恢復了先前平靜無波的沉寂。
但願上蒼能助她一臂之力,讓她的心也如同此湖一般,終將回歸於平靜,不再有大風大浪的那一天來臨……
已經整整一個冬季過去了!
自從她負氣離亭的那一天起,他就再也沒聽見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令他心中逐漸累積著一股莫名的煩躁,鎮日生立難安。
該死!那丫頭真的打算永遠離開他了嗎?
在她留書裡說了,她這一輩子再也不會出現於他面前,那……應該只是一句氣話吧?
一連數月,他始終難尋她蹤影,一股漸生的不安感,每每襲擊著他的心緒,令他再也沉忍不住,打算放棄江南等地,回頭一路往京城找去。
上天助他,可別讓那個笨丫頭跑去做什麼傻事才好。
擰著眉,聞天放一手捂著疲憊的倦容,神情萎靡地坐臥於靖王別府的廳堂內。他已派人繼續前往江南四周等地找尋她的蹤跡了,怎奈足足找了一個嚴冬,也尋遍不著她的身影,彷彿她已在這人世間蒸發,了無音訊……
「真是可惡至極……」好個不知好歹,該死的鬼丫頭!她當真弄不明白,他究竟有多在乎她嗎?
原本他甚至還打算將缺空已久的福晉之位雙手奉上,只為博得她歡心一笑,不料這丫頭不解風情也就罷了,居然還看不透他的心意,一跑就不見個人影,想到就令人火大!
「找出她!」再也忍受不了漫長等待,他決定搬出殺手鑭。
一旁的蒙格,挑高了一邊濃密的眉毛,面無表情地靜候指令。
「三天,我只給你三天的時間。」聞天放冷戾的黑眸一瞇,言簡意賅,「無論死活。」
蒙格微點了頭,回身踏出府門,領旨而去。
光明寺內,冷情兒著一襲墨色長衫,雙手合十,長跪於佛室之前,星眸垂斂,虔誠而沉靜地祝禱著經文、面容安洋而靜寂。
今晚,將是她擺脫一切苦厄,脫胎換骨的時候了。
「姑娘,你可想透徹了?」慧光不願輕易執起盤中刀剪,希望她是真想清楚了才好。
「請師父為弟子行儀吧!」冷情兒堅定一語,然後繼續嘴上念著經文。
「好吧!」慧光見她心意已決,也不再多說什麼,撩起一紹她整齊披散於肩後的秀麗長髮,朗誦道:「一刀願斷一切惡。」
語落,一段長髮即飄揚墜了地。
隨即又一聲朗道:「二刀願修一切善。」
同樣的,第二綹長髮也在繚繞的梵音聲中緩緩飄落。
「三刀誓度……」就在這最後時刻,慧光倏地止住手握中的刀剪,震愕莫名地瞪著冷情兒光裸的頸背上,那一塊尾指般大的粉色梅形胎記。
匡啷!
刀剪由慧光癱軟的手中滑落,發出一聲刺耳聲響。此舉引來冷情兒以及其他誦詠經文女尼的側目,她微仰起頭,不解地望向神色驀然丕變的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