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緞兒對他的認識,僅僅存在於傳聞中。
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郎,奉命隨軍駐守邊關,短短數年間,憑藉著出色的才幹以及勇猛剽悍的膽識和武藝,為朝廷立下不少汗馬功勞。
可是這樣一位智勇雙全的年輕將軍,一生卻是如此短暫,當他的死訊傳遍京城時,實際上的年齡還不滿二十足歲。
當時,她曾經一度為大唐失去這樣一位神勇威武的將軍而掬一把傷心淚,感慨極深的道出「乘龍快婿何處找?嫁夫當嫁易家郎」這樣一句充滿敬佩又滿懷著愛慕之意的喟歎。
豈知,這樣有感而發的一句話如今竟然言中,除了教她哭笑不得外,也忍不住憶起多年前,她心中那份對早逝的易家郎莫名的悸動。
回想到這兒,柳緞兒的神情頓時變得頗為不自然,羞窘的低語,「別那麼喊我,我不喜歡……」
「喔?」易南天以指關節輕觸著她紅潤的臉頰,低頭湊近她的耳畔,愛憐地問:「那麼,你希望我怎麼喚你?」
他以少見的溫柔嗓音以及無比的耐性與她輕聲交談,就像一對恩愛夫妻閨房私語那般,教她很不自在,不禁舔了舔乾澀的唇。
看著她這羞怯的模樣,他一頓,完全移不開目光。
就在她正想為自己找一個適當的稱呼時,他忽然溫柔地抬起她的下巴,唇緩緩落下,在看出他的企圖之後,她腦海中頓時掠過危險的警訊。
「不!」柳緞兒想逃,卻無處閃躲,只能以無助的眼神乞求著他,幾乎要哭出來。「不可以,我們絕不能這樣!」
「我們當然可以。」易南天堅定地凝視著她,溫柔的低語,「別怕,只是一個吻。」他緩緩俯下頭,最後一個字消失在那兩瓣櫻花般的粉唇前。
他的吻有著教人意外的溫柔,在她微啟的唇瓣上,他無比愛憐的輕啄、淺嘗,緩緩的游移,讓她逐漸感到一陣虛軟與迷醉。
柳緞兒不得不承認,他的吻極具安撫的能力,半響後,一道足以教她沉淪的力量漸漸迷亂了她的思緒,她感到體內一陣躁動,已無法再去想剛才那令人煩心的事,一心只想感受這個吻,以及她體內一簇正跳動著的莫名火焰。
當他看著她時,眼神總是那麼認真,讓她全身發燙,當他對她說出傾心相愛的話語時,她靈魂深處更有著莫名的欣喜和幻想。
或許,她可以將錯就錯,成為她的妻?
然而,這瑰麗的幻想僅僅維持片刻,便瞬間在他充滿愛意的低喚了她一聲後破滅。
「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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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豐富而美味,長長的木桌上擺著令人垂涎三尺的烤羊蹄、鵝鴨炙、肉餡爐餅、各類糕點以及新鮮菜蔬,還有百歲羹、杏酪等湯品。
美中不足之處,是空氣中也漫彌著汗臭、灰塵與鐵灰的刺鼻氣味。
而最教柳緞兒難為情的是,在見她出現之後,眾人不約而同的停下手邊的動作,紛紛看著即將成為雷風寨婦女主人的她。
這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多數是對她投以好奇的目光,但也有少部分例外。
好比她左手邊不遠處就有幾張寒著臉不作聲,明顯對她有著深深敵意的臉龐,雖不明白那幾位姑娘為何用那樣鄙夷的眼神看她,但她能確定一點,往後她在這裡的生活肯定不會太好過。
果不其然,這頓飯柳緞兒吃得痛苦萬分,幾乎嚥不下什麼東西,她原該已經餓了,可是一口飯嚼了又嚼,還是難以下肚。
原因無他,因為飯桌上實在太過安靜,安靜到僅有咀嚼和吞嚥的聲音,幾乎沒有人交談。
第3章(2)
正當她以為「食不語」是寨中的規矩時,一抹童稚的軟嗓驀地在她身旁揚起。
「姨姨,這個給你吃。」
那是一個相當可愛的小女娃,約莫五、六歲,有張紅撲撲的小臉,小嘴裡還缺了一顆門牙,說話時有點漏風。她捧著一個看似饅頭的東西,給柳緞兒一抹大大的甜笑。
「謝謝。」眼前的小女娃是在這有如在無聲的墳場中用膳時唯一願意主動開口跟她交談的人,這讓她很感動,忍不住多攀談了幾句。「小妹妹,你幾歲啦?喚什麼名兒呢?」
只見小女娃毫不怕生,大聲報上自己的名字。
「我六歲了,叫丫頭。」末了,她又笑開了小嘴,再一次露出她那少了顆門牙的乳齒。
「丫頭?」這算什麼名字呀?「姨是問,你的名字。」
「就叫丫頭。」小女娃嬌憨地又說了一遍,邊說還邊彎起小小的指頭,一一數道:「白朗大叔、格達伯伯、阿力哥哥、佟姥姥,還有燕大叔、小梅姐姐都是這麼喊我的。」
「沒有姓氏嗎?」柳緞兒納悶地問:「你的爹……」
「丫頭沒有爹。」
驀地,一道慈祥的嗓音打斷了她,她愣愣地回眸,發現說話的是一位年過六旬,雙頰豐潤,顯得十分福態的大嬸。
那位大嬸輕輕歎了口氣,在柳緞兒身邊的空位上落坐。
「丫頭與村寨中大多數的孩子一樣,都是戰後遺孤。」她回憶著道:「那一年邊關戰況吃緊,又苦等不到朝廷派遣前來,當戰鼓隆隆,兩國交戰之際,邊境的村落往往也遭受戰火波及。」
說到這裡,大嬸又是一歎。
「當時還在襁褓中的丫頭就這麼沒了爹娘,幸好大當家的可憐她,便將她帶在身邊照顧著。」
大當家?「大嬸指的可是易南天?」
「在雷風寨中,我們不這麼喚他。」大嬸神情略顯不自在的說:「那是禁忌,我們只稱呼他為大當家的,或者喊他一聲頭兒。」
「我明白了。」柳緞兒點點頭,大概能瞭解寨中為何會有這樣的規矩。
實際而言,易南天這個人已死了足足有六年,在世人的眼中,那守疆報國、大義凜然的雲麾將軍早已戰死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