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絕口不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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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鍾盼兒指示浴室位置,直到他們各自洗過澡再交談時,半夜的鐘聲已響過。

  一身乾爽的衣衫,她說是取過同房前男友留下的給他……鍾盼兒穿著舒適的居家服,溫熱一罐玉米濃湯,分成兩杯,他幫忙拿到起居室的桌上,和她相對而坐。

  「對了,你的主修科目是什麼?」她隨意攪動熱湯,吹涼。「我記得你的書……是歷史還是地區研究?」

  「德國語書及文學,第四年。」喬曉翔很快便回答,一板一眼地喝著湯……他不排斥和她僅有一桌距離的親近,只是不知道要怎樣隱藏自己的不習慣。

  他看見她挑挑眉。「在修碩士嗎?」他點頭。

  「我是工商管理,不過只有二年級。」也報上自己的學系,公平得很。

  在進食期間她總不自覺地望向他,直覺知道他不是壞人,但她仍無法忽視他那眉頭間飄忽的憂鬱,他像被一層一層黑紗帳包圍著,無法讓人將他整個看清。

  難道文科學生都是這種氣質嗎?她不曉得要如何形容,他身上散發著一股似有若無的……絕望感覺。

  喬曉翔想不到話題接上,只好快快吃東西。他們的對話斷斷續續,主要環繞學科、教授之類的安全範圍,直到他的熱湯已近見底,他才憶起她和朋友的對話,忙問,「剛剛……你朋友說你病了是真的嗎?」

  第4章(2)

  原來他不是沒有聽到。

  鍾盼兒歪頭淺笑,把他緊張的神情全納入眼內。「我才沒有不舒服。」

  「嗯?」

  喝完了湯,她拿著杯羹起身,他跟隨,鍾盼兒放手讓他主動接過在洗滌槽內的兩人餐具,終於解答他的疑慮:「你忘記今天是校慶舞會嗎?我說過我不想去啊,所以裝的。」

  「這樣嗎?」喬曉翔放鬆口氣,熟稔地清洗鍋子和杯羹,冬天冰冷的冷水好像沒有對他產生太大影響。

  「倒是你,才像是生病了。」

  她凝望他,更加確定自己從屋外一路以來的想法。喬曉翔因她的話而低頭,直視著他的漂亮容顏令他倏地一慌,連手上的動作都停下來。

  「你臉色好差。」她抬起手背撫上他額頭皮膚探溫,即使淋過熱水浴,他還是比她冷,只是未到生病的地步。

  他眼底收藏了太多的陰霾滄桑,僅是靠近便能感受到那種負面的磁場。

  「是不是不舒服還是有煩心的事?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你淋過雨精神不好,我可能會以為你現在正準備要自殺。」鍾盼兒做了一個「別怪我這樣說」的表情,放鬆仰首時,她髮梢洗髮乳的清香微微飄過他鼻腔。

  喬曉翔微訝地望著她,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如此輕易地看透他,連長久同住的房東、同學也沒有。

  一股莫名的滾燙幾乎烙上他不曾哭過的眼,他軟弱地閉眼隱去,很快再張開眼,沉默盯著槽裡沖洗著的餐具不動…一直到她再說出關心的話之前,他的薄唇抿了又抿,突然提出一道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絕對的失敗者嗎?」

  他的語氣好輕,輕到幾乎感受不到它的重量;同樣地他也是遲疑的,並不是對內心的答案有所懷疑,而是害怕自己的問句唐突到完全不相干的她。

  「我相信有。」

  她很快回答,而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背靠著流理台的人兒。

  她不該是個悲觀的人,像她這樣手握著人生康莊大道入場券的精英分子,曾嘗過半點命運的歷練嗎?

  「這世界是這般的廣闊,既然有絕對成功的人,怎麼能斷言沒有絕對的失敗者呢?有人含著金湯匙出生,享盡一切打點,卻也有人窮其一生都得不到最基本的尊重……努力便能改變命運之類的話我真的說不出口,人生有太多事情是由客觀的環境因素控制,自己所能決定的總是只佔極少部分,從來就不公平。」

  她拉拉白色棉質外套的袖子,再按倚著流理台陷入沉思,手臂似有若無地緊貼著他。此刻水龍頭的水流、房外嬉鬧人聲的種種嘈吵漸漸被他摒除耳外,空氣中彷彿只容得下她暖柔的嗓音,不輕不重地穿透重重障霧,揉入他的心房。

  鍾盼兒稍稍停頓,續道:「但即使最初就知道這將是一個悲劇,最少我會堅持把這個犧牲品的角色扮演到最後,才回首去評價整個人生是不是一場失敗。因為一旦放棄,我將不會再有可能擁有那種資格。」

  她說完,清澈分明的黑眸回望身側的他,定視的溫柔目光瀏覽過,撫慰了他不為人知的傷痛。喬曉翔思緒紛亂地掙扎著,斂下眼咀嚼她給他的那些深遠話意,這才含糊地應道:「我會再想想你的話。」

  鍾盼兒抽回認真討論的心思,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值得反芻的營養。他的神情沒有改變多少,但眉際的糾結看來鬆開些許。她看看鐘。「你還是洗完碗趕快去睡沙發那邊吧,凌晨一點多了。」

  「嗯,好的。」他順從她的話繼續手上的工作,她踮高腳尖,鼓勵地雙手拍拍他的肩,然後去拿棉被打理他今夜的床位。

  如果她更小心自己作為女生的安全,最恰當的做法是叫這個陌生人去睡外頭的長沙發,但他眼下的疲累、落魄的身影竟讓她捨不得……廊外那班夜貓子鐵定會吵到他,還是讓他好好休息吧。

  拉開衣櫃,鍾盼兒拿出一條新洗的被褥,還有睡枕……她首次覺得套房內的沙發小了點,他會不會曲著身體睡得不安穩?

  她笑自己替他想得太多了,畢竟很明顯他需要的只是一杯熱濃湯,以及僅僅一晚的床位。下意識搖頭甩掉多餘的思緒,把一切打理好後,她打著呵欠跟他道晚安,然後回到自己的房中,關門。

  現在給他的這些,或許可當成他答對那道經濟題目後姍姍來遲的獎品吧。

  她只依稀記得,他們第一次在酒吧遇見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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